锻魂枪(2)
他刚来的时候中文说的都不算好,但是唯有谢谢两个字很清楚,三块桂花糕每吃一口都要说一遍,最后一粒渣滓都不剩,说过的“谢谢”要是堆起来,能摆一盘。
我妈妈心疼他,将一边堆杂货的库房整理出来租给了他,让他帮忙打扫做帮工,算是房租。话没说完他就跪下了,五体投地,感激涕零,弄得我爸妈不知所措,拉他也不起,只得叫我也跪下,给人家磕头磕回去,好不伤了人家面子。
后来我才知道在日本,跪下道谢叫“土下座”,是对敬重的人才用的特别礼仪,从此我也见识了东洋人的彬彬有礼,哪怕是没人的时候偷偷看他,都能见到脸上和颜悦色的笑容。
他每天都会打一桶水,猫着腰把整个大院的过道擦洗一遍,然后是窗户,房檐,望砖,庭柱,最后是院子里每一片芭蕉叶子。跑船的邻居,打扫的女佣看了都汗颜,更难以想象他一个学生是如何兼顾两头的。
每个月他还会拿几块钱来做房租,爸妈不肯收就塞在我手里让我买吃的,还满脸歉意,说交得太少,请求原谅,身上却一直就那么几件单薄的衣服。爸爸也看在眼里,时不时将多出的柴米放在他房间门口,逢年过节也邀请他来家里吃饭,当然,每次他都会长跪不起,我也被迫跪了好多次还给他。
那个雪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狰狞的表情,凶恶,却也有些悲伤。
“别碰!”他一把把我推开,我惊愕,连他自己也有些慌乱,他从不发火,甚至不知道发火后该做什么,竟然鞠躬道歉:“对不起,这是枪,小孩子不能乱碰。”
“我知道这是枪,可它和我爸爸还有其他叔叔的不一样!”我小声嘟囔着。
他看着我点点头,叹了口气,微笑道:“确实啊,它是不同的,还是别碰的好,这是凶器,用灵魂打造的凶器,万一用多了,就会上瘾,能摆脱的方法只有。。。被打死。”
说着把它装到了一个盒子里,火漆封口,交到我的手上,“替我把它给你二姐,告诉她,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但如有万一,它能替我保护你们。”
记忆深处,有隐隐的声音,那是一门失传的手艺,叫做锻魂,是一种用灵魂当做原料锻造武器的古老技艺,古来将军的名刀,侠士的宝剑,都以此法铸成。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利刃出鞘,无血不归,拥有此法的工匠甚至成了各方势力眼中的战略资源,常被追捧,也常被追杀,到如今所剩寥寥,锻魂做成***的,更是闻所未闻。
如此神乎其技,即便当时年幼无知的我,也为其光芒四射的过程,诡谲如魅的成果所折服,一夜间便用尽了从读的不多的书里找来的赞美词。
“真是有礼貌,你们家风真好。”他一点都没有骄傲得意的神色,反而在笑容里没能掩藏住一丝无奈,“这更像是一种诅咒吧,太美的东西都是诅咒。”他边说边收拾着桌面和工具,有条不紊,突然补充道:“哦,不对!除了你二姐。”
他忽然想起当时还没桌子高的我,应该听不懂什么“诅咒”,也理解不了二姐为什么在他眼里特殊,悻悻自己接上了话题,说道:“枪体要正,枪杆要直,内部也不能有一丝杂质,灵魂里有太多的污秽和不堪,不用。所能用的唯有那珍贵的理智和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