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理发店·暮成青丝》

冬天的早晨，院子里的水冻成冰，空气中的雾正在被越来越尖锐的阳光一寸寸地打薄，林进穿梭在店前屋后，准备新一天的营业。
第一壶水刚烧开，就有人轻轻掀开帘子进来了。是个年轻的妈妈，手里牵着的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
“请问林进师傅在吗？”
“我就是。理发吗？”林进的理发店里回头客居多，这个人从没见过。
“哦，不是我不理发，是想问一下您有没有空做上门生意？”或许是看到了林进脸上的诧异，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妈以前常来您这儿理发，这段时间她病了，不方便来。想着能请您到家里理发就好了......价钱可以商量。”
“您母亲贵姓？”林进对顾客总是很熟悉的，怪不得觉得这个人容貌有几分亲切。只是大早晨的，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姓戴，人都叫她戴老师。个子和我差不多，齐肩短发。”
齐肩短发？林进一下子想起来了：“我记得，记得。老顾客了，不过戴老师好阵子没来了。她还好么？”
女人摇摇头，面容有些凄戚：“还好，就是没法一个人出门。”她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给他：
“不好意思，我还得去送小孩上学。您如果能去的话，就是这个地址，什么时候有时间，打上面的电话就行。越快越好。”
“行，店里没那么忙，可以。”
“那就麻烦您啦，我们先走了。”
“好好，慢走。”林进打开纸瞥了一眼，便装到口袋里，目送女人和孩子走了。
店里确实也不忙，最近一两年镇上突然冒出了不少理发店，林进估算着这个季节一天能有十个客人就算很不错的了。然而无论生意够不够他生活，师父给他的店都得开下去啊。
“唉......”
送走了刚刮完胡子的大爷，看着还没到一般人下班的点儿，一时半会儿估计没人会来了，林进便坐下来，倒壶茶喝，顺便又打开早晨女人给他的地址看看，估摸着这两天应该就可以上门一趟。
“嗯？不是吧！”他突然发现这地址离店里还不近呢。在城西，骑车估计要半小时多才能到。而且城西可是镇子的中心，比这边热闹多了，理发店还能少吗？
可是这么多年，除了最近一年多没见到戴老师之外，她确实几乎每月都会来一次。不过，虽然她比很多客人来得都勤，可是林进并没有很了解她。这个女人在他印象里从来都是一副拘谨而礼貌的模样，外貌也知书达理的，反正叫人一看就觉得像个老师。
她的话特别少，除非他开口问问题，否则就是面带点微笑地沉默。所以这么多年来，除了知道她的姓氏、职业，还有她这两年退休了，其他的一概不知。对于这样不爱聊天的客人，林进也不会开启尬聊模式，就随客人的愿，安静利落地理发。
只是他还是可以一下子想起来，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剪到齐肩就好。”
是的，这个客人仿佛有强迫症，受不了头发超过肩膀的位置。林进还曾经建议过她留长点烫个微卷，会显漂亮年轻；或者说是剪到齐耳的位置，既不短也符合如今的时尚，但都被她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