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敦】花样年华（下）(13)

热腾腾的茶水端上来了，敦因为还沉浸在菲茨杰拉德的忠诚里而被茶水烫到了舌头。
“克里斯蒂她是一个不错的聊天对象，虽然在和她谈话时得时刻动脑子。你永远也不知道她在喝茶时，脑子里正在创造什么杀人手法。当然要费脑子的不止她一个人，来自莫斯科的费奥多尔当年就让我费了不少神。”
太宰说了很多关于异国东西，言语间还时不时提起那一道正横在他们面前围墙。他大约是想翻过那道围墙出去看一看转一转，带着他想带的人一起。出行的船票有四张，它们将会带哪四个人走，太宰和敦都心知肚明。敦从太宰家回去当晚就跟芥川转达了太宰的意思，芥川没有马上做出回复，说自己要考虑考虑。
太宰计划出行的消息很快就在几个友人间传开了，没几日，便有人亲自上门找太宰确认关于出行的问题。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太宰。你这次出去恐怕不只是简单的游玩吧。”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国木田君，我劝你的别老是皱着眉头，该笑的时候还是要多笑笑。不然的话，你容易活不到你本子上写着的计划岁数哦。”
“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我会按照我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度过人生的每一天。”
“国木田君，快醒醒吧。现在的围墙一天比一天高，你本子上的规划根本就不可能实现，还是趁早放弃你那偏执无用的理想生活吧，顺便考虑一下和我们去外头的世界看看。”
“不，我会留在这里。”国木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说话的力度加重了些，“在我看来你的这个决定是跟仓皇出逃没什么两样的懦弱之举。”
“或许吧……”太宰耸了耸肩，端出一副游刃有余的神情，“但是，国木田君，几年前还能发出去的稿子到现在却被退回是你我都遇到过的事。”
 “即便如此……”
“前些天我有事出去，回来时正赶上学生们散学回家。有两个女学生，她们一边笑着一边谈论她们的梦中情人，一位偶然路过藤花架的 /军/ 官/。两个可爱的女孩子幻想着有一天能被黑色的披风围住，被情郎抱在怀里。可是，国木田君，那些/军/官/们黑色的衣袍却让我感到一阵寒意。”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轻易改变我的人生道标。”
“是是是，这我知道。”
不算愉快的谈话在太宰的插科打诨中结束。国木田从座位上站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扶正自己有些歪斜的眼镜，整理因被太宰的玩笑激怒而扯皱的上衣。临出门前，阴沉着脸给了前来送他的敦一句忠告。
“小子，好自为之吧。”
国木田还没走出十步，街道上就刮起了风，国木田身上那件才理好的灰青色底条纹二尺袖又被吹出了褶皱。而那个在风中孤身行走的背影，比图书馆老照片上被定格住的昔日身形更高大挺立。
国木田之前，织田作和坂口都来找过太宰，但只是来向他打听具体的行程安排，在不关乎性命的问题上，他们都会由着太宰去闹。当然他们也清楚，若太宰真去触及生死之问，他们也不能去阻止多少。可国木田独步不是，他会前来严厉地和太宰理论一番，最后抱着对彼此想法的一半理解而分开。敦记得太宰第一次带他去见国木田独步这个“照片人物”时对方脸上的半点不改照片里的严肃表情。他是理想的苦行者，不知疲惫地在理想荒原上度过每一个日夜。无论时局如何变换，他都会披荆斩棘，在荒原里走下去，直到身躯重重地倒下，被野草掩埋在荒原之中，血肉白骨都随尘泥，完全成为原野的魂灵。敦对他的执着信念心怀敬意，但却难以把自己放逐到理想的荒原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目送国木田这个坚毅的战士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