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铃声的葬礼(2)

1991年7月10日，小雨。
它还在那响，一直在那响。即使走出了这家服装店，我也分不清，究竟有没有听到这个铃声。回来了我也分不清那铃，铃，铃的，有没有响起来。但好像它一直在响，好像从心里传出来一样。我找了老板，他却说什么也没听见啊。我想要辞职，老板说可能这只是我自己的心里暗示，让我好好静一静，不行就让我去医院看看。我回想起来，刚来东莞我参观过一趟鸦片博物馆，那里的一排排青铜铃，我的确印象深刻。难道是记得太深了？
1991年7月12日，晴。
我去了医院检查，也告诉自己放松别去想这个声音。可是没用，它依然在那里响。它总是若影若现，当你过了很久没听到这铃声，忽然间有铃，铃，铃的响起来。
我再次跟老板辞职，可是他依然挽留下了我，还给我加了工资，让我好好呆下来。我迟疑了很久。不说老家，即使在东莞，我也很难再找到工资这么优厚的工作了。只是老板为什么要留下我，这样的工资多的是人求着来工作。
最终我还是选择留下来。家里穷，我需要钱，而且老板也算是亲戚的熟人，知根知底，我做了半年，也没见出了什么事。
1991年9月12日，炎热。
我找了一个在搞科研的大学生。他带来了一部分贝仪，说是通过电子屏幕就可以监测有多少音量的声响。他鼓弄了好一会儿，然后放在店的正中央。我屏气凝神，压住呼吸等待结果。过了好久还是没有动静。我告诉他，那声响的确不是时时刻刻都响的，它忽然间就来了，有时候确让你安心很久。第二天，正当我丧气，以为不再有效，那屏幕有显示了。他说这真的有什么声音，只是很小很小分贝。我欣喜若狂，因为这说明我的耳朵真的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但我问他，他却告诉我他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这个分贝刚好是人耳朵分辨音量的界限。
1991年12月2日，寒。
我对它麻木了。并非可以不理会，不在乎，它让我无法好好入眠。我已经失眠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只有在黑夜里，它没有响起，我才能稍微睡上一会，然后突然间惊醒，痛苦得睁眼等待破晓。到后来有一天我起身照镜子，被自己吓了一跳，我认不清镜子面前的究竟是什么。我觉得自己像鬼，像一只丑陋令人害怕的恶鬼。整个人被摧残，形容枯槁的一只恶鬼。
直到今天，事情有了转机。
老板一家出国旅游，要一个月才回来。他把仓库钥匙给了我，让我打理全店。这倒不是老板缺心眼，太容易相信人。仓库里也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只不过存放各种尺码的衣服，旧货。一直以来这条钥匙都在老板的手里，我也偶尔进过几次。天气很冷，我有点受不了，于是进仓库拿外套。这时铃声再次响起，但不同的是铃声更清晰。我顺着声音找，把耳朵贴在仓库地上。我知道了，是从地下传来的。那铃声好像从我的心里，一点一点爬出来，爬到我耳根，再爬到我面前这地上。在这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这店是不是我的，也不管以后会如何，是有人在地底下也好，是有鬼在敲钟也罢，我想把这地板挖穿，把这声音揪出来，看看到底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