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4)

“这件雕像不能这样拿去卖，老师，我辛苦雕刻出来的圣洁的美，怎么能就这样随便拿去打发？那些整天只知道在无聊与调笑的世俗中打滚的贵妇，您以为他们能明白我所雕刻出的美？”我怒气冲冲地向那位喜笑颜开满眼放光的老者吼道，想要冲过去从他手中夺回那件无以伦比的艺术品，“我要带着这件雕像离开这里，他需要一个更合适的地方，一个能让他永远绽放美丽的地方！他的美丽应该长久地存在，比世上所有人都长久地存在！”
“你脑子坏了吗，傻姑娘？难道你忘了我曾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所有的艺术品要是值不了应有的价钱，就是一件没用的废品！甭管这东西有多美多好看，仍然需要金钱和人们的眼光来证明他的价值！哪来什么永远存在的美的东西，有的只是一代一代下去，还存在的世人而已！”老师显然也对我不可理喻的强词夺理勃然大怒，硬是在我之前将那件艺术品拿起，将我狠狠一推，“我要立刻卖掉这件东西，快些放下你那些无关紧要的念头，踏踏实实地，跟其他学徒一样做好该做的事！”
老师说到做到，他把一直闹个不停的我锁在那件小作坊里，很快就将这件雕像拿去卖给了一个他熟识的贵夫人，卖了一个他认为不错的价钱。而当那天夜幕降临，老师一定会在拿了一大袋金币回来过后，看到小作坊的木窗被我砸了个稀烂；那是因为我硬是用桌板把木窗砸破，从小作坊里逃跑出来，循着城里为数不多的几间别墅，去寻找他究竟把那件我想要永远留存的艺术品卖到了怎样一个令我不齿的地方，而我一定会将他带到一个能让美丽永远存在的地方去。
凭着那股从幼时梦中留下的执着，我硬是在城里一间小别墅中找到了那座被放在一间珠光宝气厅堂中的我的雕像，又一次砸破雕镂宝石的窗框，将那座雕像取了出来，然后抱在手里，没命地夺路向外奔跑。不知不觉，我竟在发狂的奔跑中莫名其妙跑到了城市中央，那里矗立着老师刚为市民们所建造的标志，那件我从没看懂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不应该是一件丑陋到了极点的怪胎吗？为什么富人看到了就会露出贪婪的笑容，穷人看到了就会露出温饱的欣喜，甚至诸多善男信女，对那奇丑无比的东西，露出深切期盼的柔情蜜意？他们就这样顶礼膜拜着那件丑陋的东西，有说有笑，迟迟不肯离去。
我厌恶而鄙夷地摇摇头，看来，这里绝不适合真正的美永远存在。
我抛开那群崇拜着丑陋的人群，逃离了这座小城，之后便在天涯海角各处流浪。可直到我逐渐僵化衰老，颓废成皱纹遍布的傀儡，我也没有找到那样的地方；我那时才恍然大悟，世上本没有那样的地方。
而永恒的圣洁美丽，只有那座依然青春年少的雕像而已；至少那种美，还一直留在我身边，我始终信仰着那种美丽，因为只有他永远不会消失。
最后，我模糊着双眼走到时间尽头的悬崖边，却看见了那位传说中金星光芒般的女神，她笑着向我伸出手来，指了指我手中的雕像，这该和那位塞浦路斯国王见到的一样：“雕刻出最美雕像的孩子啊，你想要这雕像活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