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2)

“老师，如果我有朝一日能雕刻出那样的雕像，我一定要让它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永远不会改变的样子！”我还是不服气地说道，又狠狠在大理石上划下几道深深的刻印，“如果我能得到一个像阿芙洛狄忒女神祈祷的机会，我一定会向她祈祷让雕像永远不会损坏！”“那是做不到的，不明事理的孩子！当美的女神作为奇迹中的奇迹而在你眼前出现，你只会像所有渴望见到她的人一样，把石头凝滞不动的青春变成现实！因为你会发现你自己的青春终究比石头的寿命短暂，而且去了也要不回来！”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面对那座已经被他雕刻了三日三夜的巨大雕像，眼见一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就要从那块大的出奇的白色巨石中，蹑手蹑脚地爬出来。
“况且，如今的艺术早已不是古老的希腊精神，一种永无止境的美，远不如在人们眼中顶礼膜拜的现实那么受到欢迎！就像市长下令我要为这城镇建造一个标志，这种标志只是国王用黄金和红宝石装饰的宫殿，绝不是千年过后从地底挖出来虽屹立不倒却又满是土灰的废墟！而谁还能看见那座废墟从前的模样呢？”老师满意地看着那尊他精心雕琢出来的成品，虽然我怎么看那也只是个看不出形状的古怪玩意。
“我讨厌如今这些艺术家们的想法，美是比整个世界更为崇高的东西，而不是湮没灵魂，平庸无奇的生活！我真的弄不明白，他们究竟要崇拜什么东西！而我也总有一天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我大喊道，不经意手里一滑，刻刀在大理石半成品上留下一条长长痕迹；老师在石粉碎裂的刺耳声音中回头，叹息一声，知道我又在辩驳中将一件本该成为珍品的石刻变得一钱不值。
“女孩还是应该给绸缎的宫廷礼服绣上缠枝的金莲花和紫丁香，而不是用刻刀在无法言语的大理石上把碎片弄得到处都是！小姑娘，你不妨回去研究像样的缝补和刺绣，那比起在石头上刻刻画画简单的多！”老师的脾气向来如此，而每当他说出这番话时，少不了在无奈中带上几分轻蔑和戏谑；使我总会忍不住想将一堆破布摔到他的脸上，看他能不能裁剪出一件像样的衣服来。
“一星期后，小姑娘，你若是再也雕刻不出一件有模有样的艺术品，我只好送你回去做针线活！不要再执着于你那些特立独行的念头，我就算说不过你，却也可以让你用缝补得来的全部金币赔偿损失在你手里的大理石，要知道石匠们从山里辛苦找来这些石头，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老师皱着眉头严厉说完，只一脚把那件成不了气候的半成品踢翻，让我就像对待其他被他视为不成器的半成品一样打发，扔到屋后的废料堆里。
虽然我无法忘记那些特立独行的念头，但在这一星期内，我也并不打算与老师再无休无止的争论美究竟该不该成为永久；可这不是因为我惧怕被他赶走而过上缝缝补补的生活，而是想要向他证明这个存在于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念头是完全正确的，而不是毫无希望的失败。
于是我在新采买的石料中选了一块只够玩偶大小的白石，接着埋头苦干了一整个星期；我并非没有从老师那里学到雕刻家应有的技术，只是因为每每与老师争论灵感与热情就会被折断，所以长久以来，我从未像其他的学徒一样，总能频频让自己的老师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