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堂】两地书（1937.01.15）

九良如晤
展信佳
迟了将近月余才去信 ，实在是我的疏忽。千万别生我的气。
我昨天晚上还想着写信问问你，近日是不是很忙，是不是这样是不是那样，想你或许一时忘记了通信这回事，又或许在上海结识了年纪相仿志同道合的新朋友，更担心你遇到了棘手的事分身乏术。
却不想是我自己大意，信来的那天我刚巧出学校办一点事情，回来的时候忘记问一问收发室。如果不是安杰今早告诉我，信已经在收发室压了近一周，你的信可能就要被守门的大爷添进火炉里烧来过冬了。
说到安杰，你还记得她吗？那个梳两条长辫子，皮肤很白，总是穿裙子，喜欢跑来找我问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的女生。
你一直和同学们走得远，从没见过你和哪个同学关系格外要好，所以我都不敢确定你能否把你的同学们认全。三年书念下来，别说女友，连一个同龄朋友也没交到，倒和老师混了个不分你我，你说你自己亏不亏？
对了，你室友搬去和别人合住，把你的钥匙给了我，我这几日索性把你宿舍里留下的物件一应收归了，你留下的东西可真不少，除了自己，你好像把什么都留下了。怎么，留给我补贴家用吗？
我发觉自己给你写信愈发随性了，想到什么就写。点灯铺纸提笔，正襟危坐在桌子前，反而挤不出什么能白纸黑字落成的字来，只有零零散散不成行文的话，东一句西一句往外蹦。我往往是在一些极小的琐事里想起你，上课、下课、散步、读书、一天三顿饭……以往没有发现，如今才惊觉，缺了你，生活里竟是那么大片无人填补的空白。
看来这些习惯我要一个一个慢慢改了。
还记不记得你来学校的第一个春天，宿舍前面新种的那排柳树？我昨天下了晚课路过那条路，不留神就被垂下来的柳枝子挂住了头发。
在我印象里，那排树还是北平春天风大时连树干都晃的样子，就像你也还是天天跟在我身后一口一个先生笑着缠我的样子。当时你说，这树得多少年才能长起来啊；当时我说，你们这批小孩儿还有多久才熬到毕业啊。
时间过得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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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鹤堂
民国二十六年一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