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南柯，又南柯(4)

在她心里，萧史公子的模样大概从初见开始已经描摹千万遍了，从落笔那一刻就倾注了太多感情。如果现在再画一幅，现在之后的每一笔都不会一样了，那一天一天的痴心不一样了，连她自己都不一样了，画又怎么会一样？
江老板见她脸上戚戚然的笑，一时竟然语塞，知她心有郁结，却无计可施：“你也看开点。”
弄玉挂着点笑意目送江老板离开，想起自己手里还有那位公子的伞，可以以还伞为借口前去与他多探问几句话。想到自己竟然要用借用戏文里白素贞与许仙的套路，便觉得可笑异常。
待她再往向那位公子的位子，书童与他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无论是温暖的酒家还是白茫茫的天地，消失得一干二净，都好像他们重来没有来过一样。她握着伞，站在皑皑白雪与温润酒香之间，亦如十六前握着长萧立于空无一人的庭院里一样。
那个与萧史公子把酒言欢的春天，弄玉这辈子怕是再也等不到了。几经打听才从他的好友那里得知萧史公子在冬雪夜里受了寒，后来伤寒久治不愈，未等到开春就去世
了。弄玉还没来得及问他很多问题，连最后他都是萧萧然一人离去，这人世一遭，孤独来去，无论他求的是封王拜相还是举案齐眉，终究都没有等到，甚至连一个约定好的春天都没等到。
弄玉替他叹了十六年空欢喜的气，怕是把自己也叹进去了。否则不会连张画也留不住。自己光顾着替他忧伤，忘了自己也是无谓又孤单地徘徊在这人世间，连个有点儿像他的公子也跟丢了，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现在酒壶里更是连口酒都喝完了。
“哈哈哈哈。”想到这儿，她突然笑了，笑也笑不出泪来，只能对着雪夜呵出几口无关痛痒的白汽。
弄玉就这样笑着笑着，竟然从梦中笑醒了过来。她还是端坐在那个院落书房里的案前，她有些回不过神，空落落的心飘荡在这些错综复杂的思绪里。
画——
直到想起画来，她才慌忙看向案上的画卷。
画卷上空白一片，像是梦里的大雪落进了画里，把她心上笔下的公子一同埋葬了。
窗外不知哪来的槐花瓣飞进来，婷婷地落在画上。
画了十六年还是张白纸吗？果然还没从梦里醒过来啊！
她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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