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4)

不知何时，女子竟把酒壶举在了头顶，眼看酒壶就要被我打碎，我连忙翻身收手，用右脚余力把酒壶踢向空中。未等落地站稳，我又想抢着去接，却发现女子一剑已经砍在半空。
伴随着肌肉撕裂的声音，我单手抱着酒壶坐到桌边，随着左半个衣襟慢慢被鲜血染红，我也缓缓地将酒杯倒满。
我小喝了一口，酒香冲入鼻腔，幸福和放松沁满心头，左臂的缺失处也不再感到疼痛，“俩个孤独的人喝酒，原本无需如此麻烦，剑法和心意，全都在酒里。”我的身体开始略微摇晃，仿佛已是醉了七分。
“确实如此，我只消看你喝一口，便大概知道你的过往了。”女子莞尔一笑，也倒了一杯酒，在我对面坐下。
女子举杯缓缓仰头，仿佛喝下了我的所有故事与秘密，远处渔家扬起了歌，我们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什么都没有说，又说尽了半生乱事。
就像蜡烛中会在跳动的风里熄灭，我知道，流连再久，也终须告别。
我站起来，窘迫地咧咧嘴，“江湖险恶，偏又酒逢知己，一身孑然，唯有以命相赠，刚才那招飞鸿踏雁，你便也学了去，关键时候也能助你转危为安。”
“你连剑都没有拔，就断了生的念头了吗？何不拔剑一试。”
“酒逢知己千杯少，剑指红颜错徒生。今夜我不想杀人，但求一醉。”
女子看我一眼，我也还她一眼，其中万事万念，再无需多言。
“你既喊我红颜知己，我自能明白你的心意。”
女子剑尖点了酒，直刺我而来，“第三杯，我以剑敬你。”
果然是好快的剑，银光出袖，刺入我喉头，血还未流，酒已入喉。撇弃了酒在口腔里的辛辣，寒去了酒被水煮过的燥热，直接滑入喉咙的是无限的甘美与清凉。
世间醉法万种，大概没有比这更好的了，醉的舒坦，醉的彻底，我想我是真的醉了，全身紧绷的肌肉在瞬间放松，我甚至想过去牵她的手，和她坐在一起，诉说我存世至今所经历的孤独与悲伤。
我的周身开始麻木，从呼吸到手指，眼睛也开始模糊，脑子里却传来难以抑制的欢愉。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握着剑，也许我早已抛下了剑，我觉得我已经走过去了，拥抱她，亲吻她，并告诉她。
生死常有，
无需牵愁，
得汝煮酒，
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