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
————————————————————————————————————
酒,有两种醉法。
一种是呼来喝去,醉不成欢。
一种是酒不醉人,人偏自醉。
在今天之前,我喝过不少酒,也醉过不少回,却只以为酒是浊物,作为拉络党朋,乱人心智之用,饮之不愿,醉之不欢。
我想这多与我的初饮相关。
那日我十三岁,背着剑跪在师傅门前,求师傅传授一招半式。师傅是享誉东南的剑术泰斗,我一路听闻着别人的口口之传,直至把师傅的剑术传至通神。什么师傅曾大宴三十六路山贼水寇,酒桌之上一根竹筷便打出了一方安宁,一招飞鸿踏雁更是惊为天人,见过而幸存的人寥寥无几,我的耳朵都听出了老茧,决定去见识那所谓的东南快剑。
我跪在师傅门前,恳求他收我为徒,但师傅似乎并不关心我是不是学武的材料,他并没有探我的内息,也没有掐我的骨骼,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步履轻浮地端出两碗酒,“喝了,再谈拜师的事。”
我握了握手中的剑,提醒自己来的目的,接着端起一碗一饮而尽。从我的口腔到我的胃里都被灼的生疼,我来不及分辨是什么味道,一股酒劲便直窜周身,麻痹了我的舌头,冲击着我的脑袋。
师傅拍了拍手,嘿嘿一笑,五官堆积在一起,快要挤出油来。
我端起第二碗,却发现碗中的酒已经开始摇摇晃晃,溢洒而出。手不听使换,嘴唇也已经麻木,直到碗边磕到了我的牙齿,疼痛才使我清醒了神志,咬着牙咕咚咕咚喝下。
大量的苦涩液体裹挟着粮食的腐臭涌进我的胃里,我的胃猛地收缩,剧烈的反呕使我站立不稳。
我靠着墙坐下,问师傅要碗水喝,师傅却说他不收徒,让我下山。
我拔出了剑,银光闪过,从反光中我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睛。“既然你不收徒,又为何害我喝酒。”
师傅笑着摆了摆手,说自己月初拜官府,月中会山贼,月末见流寇,天天喝酒,日日躺归,若是弟子喝了两碗便不省人事,岂不贻笑大方。
我点起剑尖,对准了师傅的胸口,“区区官府,不理也罢,区区患寇,杀之也罢,你的收徒标准我闻所未闻,简直笑话。今日我来学一招飞鸿踏雁,你不使来教我,我便打到你使出来。”
师傅一下变了脸色,转头便跑,边跑边喊,“我也是被逼无奈,流寇杀不尽,官府断不清啊。我天天应酬,早不练剑,哪还有什么武艺啊?”
师傅外张的八字跑法和上下翻腾的肚腩让我觉得恶心,我追上甩出一剑,刺进了他的胸口。
最终我还是学会了飞鸿踏雁,在师傅床下长了灰的箱子里,我找到了抄本,字迹都已淡去,起码有十年没有翻过。即便是我亲手杀了他,我还是要喊他一声师傅,因为我把什么传承了下去。
我不想承认我只是传承了师傅的技艺,我始终认为,我传承的,是师傅没能做到的,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