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耶夫:沉默(2)
“这跟彼得堡毫不相干,”薇拉闷闷不乐地说,同时闭上了眼睛,“再说,我也没有什么。已经很晚了,你们还是睡觉去吧。”
“薇拉奇卡!”母亲痛苦地叹了一口气,“我的好女儿,你倒是把心里话讲给我们听呀!”
“哎哟,妈妈!”薇拉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伊格纳季神父坐到椅子上,笑了起来。
“嘿,这么说,真是没有什么啰?”他讥讽地问道。
“神父,”薇拉在床上坐起来,语气生硬地说,“你明明知道,我爱你和妈妈,我不过……不过感到有些寂寞,有些无聊。这一切都会过去的。真的,你们最好还是睡觉去吧,我也想睡了。到明天或者什么时候——我们再谈吧。”
伊格纳季神父猛地站了起来,使得椅子都撞到了墙上。他挽起妻子的手,说:
“我们走吧!”
“薇拉奇卡!……”
“我对你讲,我们走吧!”伊格纳季神父扯直嗓门吼道,“既然她把上帝都忘了,眼睛里哪还有我们!……我们算什么!”
他几乎是强制地把奥尔加·斯捷潘诺芙娜拉出了房门。当他们顺着楼梯往下走时,奥尔加·斯捷潘诺芙娜放慢了脚步,愤怒地低声说:
“哼!这都是你,神父,都是你使得她变成了这样。她这种态度就是从你身上学来的。你应该负责。哎呀,我真苦命……”
她哭了,不停地眨巴着眼睛,根本不看阶梯地往下移动着脚步,仿佛下面就是她想纵身跳下去的深渊。
从这一天起,伊格纳季神父不再同女儿说话,但女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还是同以前一样,有时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有时起来走动走动,只是经常不断地用手掌擦着眼睛,好像眼睛里掉进了什么东西似的。神父太太本是个喜欢说说笑笑的女人,现在却被这两个沉默的人压抑得战战兢兢,茫然若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有时候,薇拉也出去散散步。这次谈话后一个星期,她像往常一样出去散步。不料就此离开了人世。她在这天黄昏,卧轨自杀,火车把她碾成了两截。
伊格纳季神父亲自把她埋葬了。妻子没有到教堂去,因为一听到薇拉的死讯,她就中风了。她四肢瘫痪,嘴巴也不会说话,一动不动地躺在半暗不明的房间里,听着隔壁钟楼叮叮当当的丧钟声。她听到大家从教堂里走出来,听到教堂唱诗班的歌手在她家对门唱挽歌。她多么想举起一只手来画个十字啊,但手不听她使唤。她多么想说:“永别了,薇拉!”——但嘴里那根粗大而笨重的舌头却一动不动地躺着。她的姿势是这么宁静,如果这时有谁见到了,一定还以为她正在休息或者睡觉呢。只有她的一双眼睛张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