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通透如玉（天恩）

“杨经理留步。”那孩子追着九郎下了楼，一直跟到院里，“求您可怜，带我回去吧。小的知道，您嫌弃我是做那种事的人。可您就这么走了，老板一定嫌我无能，会打死小的。”
九郎冷眼看着，不为所动。心想着，这苦肉计唱得不错，只不过，戏终究是戏，还能当真？烟花行里，哪个不是备好凄苦出身，逼良为娼的故事，搏些同情，骗着钱财罢了。
“杨经理，可认得我师父？北平苗家班的苗老板。”那孩子不死心继续说着，“两年前，我师父和德云班的张云雷张老板唱对台戏。为了置新行头，找您借了高利贷，结果血本无归，我们几个身有死契的徒弟便被师父卖了抵债。今日，我见您第一眼就认出您是当初收债的债主。杨老板既已断过小的一条生路，今日求您可怜，给小的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这孩子大段地说着，一口气都不停，生怕九郎一个回神叫停了话头。杨九郎听完，方才知道自己和这孩子的渊源。想到遇上这么没良心的师父，才有如此际遇，不免心生恻隐。“你跟我走吧。”
九郎带着那孩子，七拐八拐进了张老板的小院。听见门响，九涵立刻起身跑向院中。见大哥平安回来，不觉舒了口气。九郎伸手拉下那孩子蒙眼的眼罩，交给九涵，“你仔细问问。”说罢，自己进了上房屋。
“回来了。”听见院里的动静，角儿早已起身站在门口，只等九郎进门，伸手取下他的外衣。九郎左肩伤口未愈，折腾了一日，早已肿得抬不起手臂。卸下外衣的功夫，疼得直滴冷汗。角儿见状，估摸着他是受了伤，一把拉着九郎坐在桌案前，刚解下长衫的扣子就看见满是血迹的里衣。
“伤口裂开了，我给你换药吧。”
“别忙了，一会儿让九涵找个大夫来。”
“家里什么都有，我来吧。”角儿说着，转身取了药箱来。一言不发，专心给他换药疗伤。
“云雷，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了。”九郎怕角儿过分担忧，有话没话地搭着。
“自小学艺，哪个身上没些伤的。我又是个久病成医的，这点事儿，还唬不住我。”
云雷异常淡定，没有预料中的惊慌失措或期期艾艾地虚寒问暖。“没吓着你吧。”九郎不放心，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一早知道你家的背景，今日九涵也给我讲了些以往的事。打杀之事，我拦也拦不住，只一样，日后多些惦念，少拼命为要。”张老板手下不停，已包扎好伤口，一点点给九郎套好衣服。
“好，都听角儿的。”
“大哥，问完了。”九涵在门外简单交代着。
“你把人带回去，找个合适的船期送走吧。”
“等一下，什么人来过了？”张老板听话头不对，忍不住插嘴。“送什么人。从我家带进带出的人，可不能出了人命。”
“云雷你多虑了，只是个可怜的孩子。我想把他送到广州去，没想害什么人。”
听了九郎的解释，张老板免不得为自己的焦虑而尴尬。江湖多诡谲之事，初涉其中不免对任何人、事都抱有恶意的怀疑，却忘了当初看中的本是九郎纯善的本性。
九涵听了，干脆推门进屋，大概说了那孩子的遭遇，角儿听了暗暗叹息。都是苦孩子出身，自幼学艺，如我遇上良师的能幸运谋生；遇上无良的，一生中的遭遇只会越来越差。纵使辛苦，能清清白白，踏实地活到今日，也是苍天的恩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