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梦几年(六)
从六七岁一直和自己住一屋,一直到沈孤城十五岁。
师哥搬出去和孟哥哥住了,从此西屋就又成了他一人儿的地方。大林虽然也经常来聊天对词一起练功,可是人家晚上也在东屋睡。
秋天的晚上,微凉。沈孤城自己躺在炕上,被子只盖了半身。听见外面蛐蛐叫,又想起以前师哥抓萤火虫放在屋里。小小的一点微弱的光,俩人都不说话只看着它在屋里飞来飞去,最后慢慢地眼皮开始打架,不知什么时候就都睡着了。沈孤城睡不着,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事让自己心烦意乱索性把被也蹬开。坐起身来下了床,轻轻把屋门打开进了院里。
夜里的风吹在孤城身上舒服得很,孤城仰头向天上看去,月亮就像块透亮的玉,星星像撒在天上的钻石。东屋静悄悄的没动静,师父师娘应该已经睡下了。孤城回屋披上件褂子,坐在炕边儿,想师哥这时候肯定也睡下了,要不就是和孟哥哥谈天。心里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儿,师哥大了,我也大了,不可能还是跟孩子时候一样天天在一块儿玩了。以后他们都要成家,自己也要成家,更不可能再一起睡一个炕了。想到这,孤城觉得师父给自己起这个名字还真是英明,自己可不就是孤城吗?春天已经过不了玉门关了,自己还在这难受什么呢?
轻轻叹了口气,孤城躺下睡了。谁知这一躺下,第二天起床洗过脸之后,看着脸盆里的倒影儿不知怎么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耳朵尖的大林听见西屋的动静,立刻跑过去瞧,只见那个旧铁片搭的脸盆架子散了,孤城面朝下伏在地上。他立刻要把孤城扶起来,可是下手时却摸了一手温热,以为是洗脸水,拿起来要擦才发现是血,这可把他吓坏了,立刻把孤城的身子正过来,才发现是脖子那正好被压散的洗脸盆架子边儿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伤口还在往外不停流着血。
“爸爸!孤城哥哥流血了!”大林向外喊。
“怎么了?!......哎呀!!”郭先生一进门看见大林正扶着昏迷不醒还一脖子血的孤城,脑袋嗡地一声,立刻转回头和妻子说:“快!快叫车!拉到医院!快!!”
师娘看见这情形立刻跑了出去叫车。
“快,快,咱俩给他搭到车上,别磕着他!小心脖子!”
。。。。。。
郭先生见沈孤城已经送在急救室里,才长出了一口气。可是没过半小时,屋里出来了一个大夫,问:“谁是家属?”郭先生立刻走到他面前,说:“我是。”
大夫看了看他,说:“郭先生吧?这孩子......”
和郭先生交流后,大夫又进了屋。
郭先生一脸凝重地走过来和大林说:“儿子,你快去把你师父叫来,我有要紧事和他说。”
大林点点头,飞也似的跑了出去。郭先生又和他妻子说:”你回趟家,把我放在衣柜里头那最沉的一个黑色小木头匣子带来。“她点点头,也出去了。
不出十五分钟,于先生来了。
”他怎么样了?“于先生问。
“大夫说,性命倒是无碍,只是在清理伤口的时候才发现了伤底下有瘤。要想拉掉这个,就得先切断管声音的那地方..叫...”
“得了,你别说了,我明白了,那里头长的这个东西要是不切...”
郭先生摇了摇头。
“那如果要切,以后就未必能再开口了。是这意思不是?”于先生说。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我以为这样安安稳稳的,就没什么事。可是万一他真哑巴了,我怎么能对得起李先生...唉......“
”您别说了,我看没什么事。就算是哑巴了,但最起码这命能保住,不用说对李先生,以后对沈家多少也有个交代。”于先生说完,就去找了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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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孤城在一片黑暗里头,模糊里听见有低低的呜咽。想起身,想说话,可是自己动不了。一使劲,一下睁开了眼睛。一直在黑暗里呆着,医院的白墙让他不禁眯了眯眼。张了张嘴想说话,也没出声儿,想转转脖子,可是感觉太不到自己脖子。蜷了蜷手脚,都还能动。听见的哭声更真实了,沈孤城向自己左边看,见一个瘦削的人正坐在那,双手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地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