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雪「十五」(3)
“住口!我没有你这样的孽子!我问你,你每天下午都去庆德楼干什么?”
“我……我去听戏啊。”九郎心头一凉,难道是被发现了?他暗自回想自己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却怎么都想不出来。
“听戏?”九郎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嗤笑,“是去听戏,还是跑去和……和戏子偷偷约会?”杨父气得浑身发抖,他咬了咬牙,“男人”这两个字令他羞耻到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九郎觉得仿佛有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来,全身都被浸透了。他已经顾不得思考父亲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了,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牵扯到小辫儿。他吃了那么多苦才成角儿,他万万不能毁了他。九郎张了张嘴:“父亲,我只是去听戏,我没有……”
“还敢说没有!”杨父气极了,一脚踹在九郎的肩膀上,九郎向后仰过去,摔倒在地上。父亲的声音又响起来:“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一张皱巴巴的纸飘落到九郎面前,九郎捡起来一看,宛如当头挨了一闷棍,不禁瞪大了眼睛。这幅画不就是他在那个雪夜里描绘的云雷画像吗,画的末端已经被泪水晕染花了,包括落款的那几个字。他想不明白,这张画明明已经扔了啊,怎么……怎么会在父亲手上?他稳定住了思绪,辩解道:“爹,您误会了。您知道儿子素来喜好丹青,又常去听戏,只是庆德楼的旦角儿扮相好,儿子便用作绘画的题材,绝无其他。”
“哦,是吗,旦角儿,扮相好。”杨父的语气充满了鄙夷和嘲讽,“那他成角儿之前呢?能入你的画,也是因为扮相好?”
“什么?”九郎惊恐过度,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看着父亲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正是他藏在自己抽屉深处的盒子。他突然有些眩晕,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把盒子打开了,从里面抓出一沓纸来,用手一扬。
五年来每一个思念的夜晚就这样雪片似的在他面前纷纷扬扬落下来,眼前闪过一幕幕他陪伴着云雷时的场景。从暮春到寒冬,从潦倒到成角儿。他用画笔记录了每一个云雷让他心动的瞬间,卖糖葫芦时天真烂漫的笑容,在雪天伸出手去接落雪时灿若星辰般的眼神,成角儿后在戏台上的光彩夺目倾城芳华……而如今他隐藏最深的秘密突然暴露,像是被人扯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美好的过往犹如精致的瓷器,一旦被打碎,就和眼前散落一地的画像一样,只剩下狼狈和不堪。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呆呆地盯着这一地狼藉。世界好像一瞬间沉寂下来,连风声都消失了。
杨父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九郎,又气愤又心痛。他闭上眼睛咬了咬牙,长出一口气,大声喊道:“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