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雪「十六」(4)
“你觉得以你的身份,配得上九郎哥哥么,你就算唱破了天,终归还是一个戏子。而九郎哥哥是京城绸缎大商的独子,且不说别的,就这传出去,都得让人笑话死。”
“张老板,您忘了自己是角儿了吗?庆德楼百十来口人都指着您吃饭呐,您说这事要是让路人皆知,庆德楼的招牌砸在您手上不说,您手底下的戏班子,难道都得跟着您喝西北风去?”
“你难道真的以为,九郎哥哥会和你长久的走下去么?”
“这位姑娘,”云雷开口了,声音清冷,“九郎与我如何说到底也是我俩之间的事,又与你何干?”
“呀,瞧我这记性,”眼前人故意一拍脑门,又恢复了甜甜的声音,“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白琬卿,是苏杭茶叶巨贾的女儿,也是九郎哥哥,”唇角泛起一抹羞涩的笑,梨涡浅浅,“未过门的妻子。”
她似乎很满意眼前人错愕绝望的表情,缓缓地掏出一张大红的纸放到云雷面前。
是一封结婚请柬。
云雷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强忍着不让自己崩溃。他双手颤抖着打开请柬,看见两个名字赫然在列,其中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不愿相信,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个玩笑,是个恶作剧,眼前这个人刚刚说的话都是假的,是骗他的。
“张老板,如果您能在我和九郎哥哥大婚那天带着您的戏班子到杨府上唱堂会,我愿意出比您平常高十倍的价钱。非常希望您肯赏光,我们都静候着您大驾光临。”
云雷咬了咬牙,没应声。
“哦对了,还有,张老板您似乎还认为九郎哥哥对您情有独钟,别无二心。您看看这是什么?”云雷眼前晃过一方手帕,他拿过来仔细查看,手帕是上好的丝绸,暗纹繁复华丽却不张扬,手帕末端用小篆绣了三个字:杨九郎。
最后一根防线也被击溃了。云雷拼尽全力让声音听上去平静无澜,“这手帕是九郎的贴身之物,为何会在你手上?”
“您说呢?张老板。”眼前人的笑容像罂粟一样徐徐绽放,妩媚而诡异,“我言尽于此,还望张老板三思,琬卿告辞。”
藕荷色的身影消失了。云雷再也撑不住,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他觉得冷,寒意侵入四肢百骸,浑身好像被冰水浸透了。这像极了几年前父亲去世那晚的梦魇,也是这样的冷,也是从一个人手中接过大红的结婚请柬。他一直以为那是个梦,醒了之后就会看见自己爱的人陪伴在侧,对他温柔的说我会一直在。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现实会变成醒不来的噩梦。他想起九郎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碗酷暑里的绿豆汤,生病时寸步不离的守护,唱完戏递过来一杯泡着胖大海的水,知道自己不胜酒力后就再也不让他喝酒……好多小事,琐碎却温馨。他也有过顾虑,可九郎的怀抱是他如此贪恋而依赖的温暖,他舍不得。五年的时光里两人不曾见过一面,他以为九郎会忘了他。他至今还记得重逢时内心是怎样的欢欣雀跃,从那一刻起他再也没有任何担忧,就算前路坎坷曲折,磨难重重,他也要握紧身边人的手,与他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