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纪德:田园交响曲(下)(7)
“有时候怎么的?……”
“结果有时候,”她忧伤地又说道,“我觉得您给我的全部幸福,是建立在无知上面。”
“可是,热特律德……”
“别打断,让我说下去,这样的幸福我不要。您要明白,我并不……我并不是非要幸福不可。我宁愿了解真相。有许多事情,当然是伤心事,我看不见,但是您没有权利向我隐瞒。冬季这几个月,我考虑了很久。喏,我担心整个世界并不像您对我说的那么美好,牧师,我甚至担心差远了。”
“不错,人往往把世间丑化了。”我心慌意乱。如果她的思想这样奔泻,我着实害怕,想扭转又难以得手。她似乎就等着我这样说,立刻抓住话头,就像抓住了链条的主要环节。
“好啊,”她高声说道,“我正想弄清楚,我是否又增添了罪恶。”我们继续快步朝前走,好一阵工夫谁也没有说话。我感到我本来可以对她讲的,不待出口就撞上她的想法,唯恐一言不慎激出什么话语,殃及我们二人的命运。我又想起马尔丹对我说过,经过治疗她可能恢复视力,心里就感到极度的恐慌。
“我早就想问您,”她终于又说道,“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无疑,她问要鼓起全部勇气,我听也要鼓起全部勇气。然而,我怎么能预见她苦苦想的问题呢?
“盲人生的孩子,也一定是盲人吗?”
这场对话,不知道是她还是我感到压力更大,但事已至此,我们总得谈下去。
“不,热特律德,”我回答,“那是极特殊的情况。盲人生的孩子,完全没理由就是盲人。”
她似乎完全放下心来。我本想反过来问她为什么要问我这事儿,但又没这个勇气,便笨拙地补充一句:
“可是,热特律德,要先结婚才能生孩子呀。”
“别对我讲这种话,牧师。我知道这不是事实。”
“我按照情理对你这样讲。”我分辩道,“不过,人类法律和上帝法律禁止的,事实上自然法律却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