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站在你的画里,想和你说说话 | 周末小说(6)
来源:Antonio Reinh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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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邮政奇怪的地方在于,讲她第一次约见了伦敦的医生那封信反而先到,然后又过了一个月,我才收到信说她得了肿瘤。随后我又收到一个邮包,里面有三封信,信中说肿瘤扩散,也提到她日益虚弱,还说明了她对孩子们的安排。我猜还有很多情况尚未写明,两周后的一封信坐实了我的猜测,那封印着黑杠的信是她的讣告。其中极其简略地提到她的生平,以及她父母早亡。此外就是她的生卒日期,遗属姓名。我不在其中。
我几乎花了几个小时来读她寄给我的信,我想象着她有多虚弱,又多厌倦,以及她身体上的异常——这个词与她的正常状况背道而驰。在她惯常简略而漫不经心的文字中,芙罗拉提到肿瘤是从她的颌角开始的,但检查后却发现她全身都有,各个器官,各个关节,以及皮肤下面的大部分地方。
我猜想这就像一次极度不正常的怀孕,一个无形的孩子,或是寄生虫,或是某种异族生物在她体内爆发繁殖。我经常梦见她,在半醒半睡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皮肤下面的重量,肌肉的纤维如同陌生的树木根系,我甚至感觉到芙罗拉身体深处浮现出的种种存在,球茎般沉甸甸的果实、植物状的感染、以及她皮肤下平稳的运动。
鸦片的镇痛作用平息了她脑海里的植物,同样也安抚了肌肉里的植物,那是个茧,不光包括了芙罗拉,还包括她那贪婪的疾病,它不停地咆哮,挣扎,嚎泣,繁殖。
芙罗拉是唯一一个先我而去的学生,我为她感到心痛,她的病情发展太快,几乎是我还在写最后一封信安慰并鼓励她的时候,她就死去了。她从未能收到那封信,那信中的话我本该在她小时候就说出来,那个时候她的小手指正拂过自己想象中色彩斑斓的广阔海洋。那些植物状的生物绽开花朵然后枯萎,释放出令人陶醉的液体,它们上方那些人造天使在空中狩猎,半空中的昆虫不停地歌唱悲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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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堆书信在我的小书桌里放了两个多月,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个故事。直到这天早上,我收到了一个包裹,其中的东西要求我讲完这件事。
那是个木板箱,是花了高价寄过来的,来自西南郡芙罗拉长逝于斯的那座房子。里面有一束图画,是她在病中特意为我挑选的,一同送来的有一张简短的纸条和一件棉花裹着的瓷器。一眼看去,瓷器上是一片盛开的紫罗兰,那美丽的光泽让我想起蛾子的翅膀。绿色的原野和森林皆是出自她的想象,以最细腻的笔触画成。而纤细的色彩就像瓷器本身一样脆弱。透过茶杯壁,我能看到如同遥远太阳一般的淡淡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