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孤独者的死(2)

实际上他也早已厌烦每周和心理医生的对话了。他感谢医生为治疗他做的努力，但那些努力毫无意义，他不想听任何的道理，因为他自己心知肚明。有那么一句话，叫“道理我都懂，但就是做不到”。而且心理医生并不理解他的内心世界，实际上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懂他的内心。他的嘴很笨，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述自己的内心思想。
安逸通过电梯下楼，从大厦的正门出去。正巧，他碰见了一个中学同学。老同学是来这里跑业务的，他看起来精神十足。老同学问候安逸近况如何，然后留了句“有空一起吃顿饭”后，就匆匆进了电梯。
时间已经是正午了，该是吃午餐的时候了。安逸挑了家不需要排队的餐厅，独自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他反复翻看菜单，犹豫着不知道究竟点些什么好。这时候，如果能有人坐在他的对面，他一定会把菜单直接交给对方，然后说：“随便。”可惜没有任何人能替他点餐。无法做出选择就干脆不选择了，安逸喊来服务员，让他把店里的招牌菜全给勾上。服务员一边勾，一边好心劝安逸不要点的太多，如果吃不完会造成浪费。
“吃不了就兜着走。”安逸说。
菜一道道上来了，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每道菜看起来都很诱人。安逸本身没什么食欲，但还是机械似一筷子一筷子夹菜吃。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并非这家餐厅的菜有多美味，而是他控制不住“吃”这一行为，如果嘴巴里没有什么东西嚼着，他就觉得不舒服。于是他没完没了地夹菜，咀嚼，然后吞下去，再夹菜，如此循环。他的胃已经胀得厉害，那些未消化完的食物都快顶到他的喉咙了。安逸明白他不能再吃下去了，否则他的肠胃必定得出现问题。他突然想，如果吃完了，就去催吐，是不是就可以等同于没吃过。但他转念又一想，不对，当他吃下去的时候，消化作业就已经开始了，催吐不但不能解决问题，还可能导致他形成吃下去就吐的条件反射。于是催吐就被安逸放弃了。
食欲大概是欲望中最低级的，但就连这最低级的欲望，他也无法控制。他已经毫无意志力可言。这时候如果有人坐在他的对面，然后制止他……没有人在乎他，所以他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是否健康，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因为暴食而变成大胖子。
如果咀嚼两口就吐掉呢？直接省略下咽这一过程，就不会有吃下去就吐的条件反射。就在安逸苦苦思索时，他的手仍不停夹菜，口腔来者不拒，继续着咀嚼的工作。
终于，安逸已经没办法再吃下任何东西了。他的脸色铁青，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快步跑向洗手间，他跑进一个隔间，捂嘴的手刚一拿开，他就将吃下去的全都吐了出来。周围上洗手间的人听到了他呕吐的声音，全都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从洗手间退了出去。安逸吐够了，才从洗手间出来，在柜台结账后回家。他离开时，听到之前的服务员小声嘀咕：“我就知道他吃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