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9)

睁开眼，身后的梧桐树正淅淅沥沥地滴着水，雨几乎已经停了，尸体们也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只有几个还在别的大门外转悠，但不一会儿也全都散开了。我身旁正坐着一个小女孩——当然只是死去的“花”的宿主。她穿着一套粉红色的洋装，手里握着一把刚采下来的新鲜的波斯菊和白百合，沾着星星点点的雨露，就像那取代了她头部的花一样。
小女孩安静地坐着，握着她心爱的花草。她的皮肤下已经没有任何血肉，装满了刚下的雨水，穿过半透明的表皮，只剩下纯白纤细的骨架，——我知道她已经快要死了，不，是“花”和她共同的死亡，她本身早就已经失去了生命，这次将是“花”的枯萎。
突然，她仿佛能够意识到我的存在般，艰难而缓慢地将手中的花束向我递来。这令我很吃惊，因为我从未拜访过这栋别墅，这也不可能是23号发生过的事，而此时此刻她的面前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接受那束花，但是就像梦里所预言的那样，不等我触及那份美丽，它就已经在我面前消散——她的手蓦然垂落，花束从手中落下，纷散在地上，而她的头部也在一瞬间与她的颈部脱离，并迅速枯萎、腐烂掉。清澈的雨水从她的脖子里涌了出来，转瞬间就只留下薄如蝉翼的皮肤包裹在晶莹剔透的白骨上了。
这就是“花”的死亡？倒也是符合它的安静的死法，我想着。然后意识到我需要把这一宝贵的标本带回家好好保存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此刻我确实生发出这样的欲望，并打算付诸行动。
我把手伸向了那具娇小枯萎的躯体，将它毫不费力地抱了起来，正打算离开。但我听到了脚步声，急促的。我暂停了我的行动，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少妇模样戴着防毒面具的女人朝我跑过来，然后停在了我面前，用我倍感熟悉的音色说道：
“请救救我的女儿！”她把她白色晚礼服的裙摆铺到了地上，在我面前跪下去，“我知道您医院的医生，您能毫无防备地走在这样的毒气中，一定是找到了对抗病毒的解药吧！所以请您救救我的女儿，不论多少钱财或是其他的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的，只求您——”她滔滔不绝的恳求戛然而止，因为我猛然扯下了她的防毒面具，她愣怔了一下，然后用力捂住了口鼻，并像看到了吃人的怪物般绝望而诧异地看着我。
“抱歉，救人，并不是……我的工作。”
我用左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然后用右手取出衣袋里的折刀，打开，毫不犹豫地扎向了那把我视为救命稻草的女人，就像扎向那只食人的黑猫一样决绝。
她棕色的瞳孔中映出表情淡漠的人影，即使喉咙被割穿，她似乎也不想放弃，还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这样做只是加快了空气流进她颈动脉的速度，血泡在她断开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堵塞了她的气管。接着她眼中的惊讶、希望、绝望在一瞬间熄灭了，瞳孔放大并失去了光泽，露出不容置疑的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