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张段子·周一桐X程蝶衣】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3)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
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一支《寄生草》,本是周一桐的当行,被蝶衣一把青衣的嗓子唱出来,更多出几分大江大河之外的愁肠百转。蝶衣心里自然有比生死更要紧的事儿,那便是周一桐的平安顺遂。只是有些话,他不能说出来。
他不能告诉周一桐,他怕的不是自个儿死,他不甘心的是他心尖儿上的周师哥,这么多年躲过那么多子弹,最后却死在跟他的不正当关系里。
说不出,就唱吧。
不怨人,只怨天,只怨天叫无缘。
蝶衣走了。昏暗的后台里只剩了一个周一桐。
男人佝偻着坐在满地狼藉的绮艳里,像是坐在一连串远梦被摔碎的残片里。
经年的樟木箱子在他手边,打开了。老旧的尺谱、台本堆了满箱,最上头,是一沓子深浅不一的泛黄花笺,像是被谁撒下来,乱糟糟散着。
纸片上没什么稀奇的,看着就是谁练的字。一张歪歪扭扭的“程蝶衣”,剩下百十来张,毛笔的、铅笔的、钢笔的,从稚拙到圆熟,都是“周一桐”。
箱子里有什么?“程蝶衣”是周一桐想告诉他师弟的。他想告诉他,那张写着“程蝶衣”三个字的福纸,是他小师弟第一次学写名儿的时候被他偷偷藏起来,又在他们第一次登台的时候藏进了这口祭拜祖师爷的戏箱的——为的是求祖师爷保佑他师弟大红大紫,在梨园行这条路上走得稳稳当当。
可是那百十来张“周一桐”跟那百十来回求祭祖师爷背后的心思,却是周一桐不知道的。
而就是在这口箱子上,在这百十来回祝祷上,周一桐狠狠地羞辱了他的蝶衣。他像对待一个婊子一样让他的蝶衣挣扎痛苦、遍体鳞伤——他这是怎么了……
恐惧先于愧悔四面八方涌来,黑暗一样狰狞着试图淹没他。
他在黑暗里紧紧攥起那些落有蝶衣笔迹的纸片,像是攥紧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多想蝶衣来拉他一把。可是蝶衣走了。昏暗的后台里只剩了周一桐一个。
“我的老天爷!您瞅瞅您给我们这地方糟践的!嘿我说!您这唱的哪出啊?”负责打扫锁门的大妈一进后台,作实吓一跳,立时三刻呼天抢地起来。
周一桐不发一言。昏暗的后台里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