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送秋雁(3)

“后来的日子越发难过，家里的东西都拿去换东西吃，母亲为了让我活下去，干着男人一样的重活，每天忙碌到半夜，可还是不够，在饥荒中的女人支撑一个家实在是太难太难了。我时常在半夜被冻醒，能看见她靠着墙的单薄身影，以手掩面，无声的哭泣着，我能想象泪水不停的从掌缝中溢落到地上，溅落在尘埃里，可是在漫漫的黑夜里终究什么也看不见。”
“有一次，雪停了，她跟平时有点不同，一反常态的带着我往部落外的雪地里走，平时她是不会让我乱跑的。我紧紧的握着母亲的手，那样的温暖，就像是贵族家里的火炉，又像是梦境里闹热的篝火。她也紧紧的攥着我的小手，早已乌黑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我的肉里。”
 “我听见她低声的对我说话，声音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就像是来自传说中死人才看得到的的黄泉彼岸‘儿子乖，我带你去看父亲好吗？’从父亲死后，她就再也没提到过父亲，只是也不肯怎么说话了，而且一干活就没完没了，夜里也时常不睡，我常感觉她早已是是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总要摸摸她的手，以确认是否还是柔软的，还有温度的，尽管这温度连她自己的心都无法暖和起来。”
“我高兴的大声说好，我也很想念父亲，想念他那温柔的大手，想念他用草为我编的蚂蚱。”
“我和她就这样在雪地里依偎在一起，磅礴的风雪捶打着我的后背，仅存的温暖在冰雪中渐渐消融，雪将她的头发染成雪白，却像是她原本该有的样子，白发苍苍，行将就木，透着一股淡淡的死气。我贪念这样给我拥抱的母亲，不肯放手，全然不顾眼皮越来越重，我只觉得天上地下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黑暗像是藏在雪下，这下子全都涌了出来，一点一点蚕食着我的意识，模糊着我的视野，沉默且坚定不移的要吞噬一切。”
“我就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看到明亮的天空越来越遥远却又无力阻挡这一切，又像是被冻结在冰层中的一尾鱼，漫天的冰冷席卷全身，将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包裹在森森的寒意之中，层层叠叠的冰块挤压着心脏，压抑着呼吸，就连挣扎也做不到。我想哭，却没有泪水流出，我想大叫，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就是一个母亲为自己和孩子准备的丧礼，呼号的风声是歌，厚实的白雪是土，天和大地是来宾，静默的看着我们的尸体。我绝望了，又隐约觉得这样也不错，有她在我身边，我并不孤单。”
“我终于堕入黑暗。”
“当我再次醒来，我就已经在温暖的床上，旁边放着温暖的热粥，姆妈以及其他人在说笑，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粘稠的，喧哗的，活人的气息所笼罩，我惊恐的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好，不管它实际上是好是坏。我是如此的热爱这个世界，我是如此的想要活下去，不管为此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