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酒(5)
我出去久了,与镇子里的人多少有些生分,不爱参加这些筵席;再加上过几天就要结束假期回校,爹娘去参加筵席的时候我便留在了家里。
我家门前有条河,是白马湖的支流,从乡下经过镇中心一直流到外围。
镇子里的人大都去参加筵席了,我沿着河道出门散步。走了不知道多久,抬头是一片开阔的水域,隐约看到前头的小院里一个歪斜的葡萄架,葡萄藤耷拉着,蔫儿吧唧的。
我走上前去,刚进门就闻到一股冲天的酒气,转过一个小弯就是师傅的画室,画室门大开着,师傅伏在桌上鼾声如雷,伸出桌外的手指还勾着一个酒壶。
我怕酒壶掉下地砸碎了,蹑手蹑脚地过去,把那摇摇欲坠的酒壶取下来端正放在桌上。看到师傅胳膊旁放着好些画,一时好奇,便拿起来观赏。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师傅画的人像,让我惊讶的是那些人像虽然极小以至于五官看得不太清晰,却依然神采奕奕呼之欲出。
我翻看着,拜堂的新人、喜气的胖娃娃,这两张半新的和那天酒娘说的一样,该是师傅给送灯里的四盏琉璃泡上的图样描的草稿。剩下来的几张,意料之中地,每一张都有虞小白。
我一张张翻下去,有虞小白和王家大小姐手挽手逛街的,有虞小白打算盘管账的,还有她身下一滩红血哀哀呻吟的。
我看着那张带血觉得有些眼熟,师傅甚少用这样鲜艳的颜色,所以隐约记得小时候有点印象——好像是哪天看到,但师傅没让我看全。
画面的内容震得我脑袋发蒙,师傅为什么要把虞小姐流产的事情如此写实地画下来,如果是为了记录心爱的人的生活,怎么还会愿意留下她的痛苦,折磨彼此呢?
我诧异地看向师傅,瞥见他的身子底下还压着两三张,便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一张画的该是什么筵席,虞小白粉面高髻,一身红裙,笑着举着青花酒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模糊的脸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好像随时都会决堤的湖水。
还有一张虞小白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躺着,白衣白裤,一条长长的白绸带绕在她的腰间,像是睡着的仙女,周围再没有别的物品,白茫茫的一片,我猜师傅应该还没有画完。
师傅还没醒,我估摸着酒席快散了,便想着散步回去,路上顺便接爹娘回家,把画放回了原处便离开了。
想了想,又折回来去卧室取了件衣服,披在师傅身上。
衣服一抖,飘忽忽落下一张字条:我愧对于你和你的孩子,又如何再去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