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
她盯着路牌看了好一会,还是没有辨认出那块残缺不全的三角形木板指着的村庄叫什么名字。
非人区的每个聚落都给她留下了近似的印象。歪歪扭扭、仿佛要融化进泥土里的黑漆漆的矮屋粘成苔藓一样的硬块,缝隙间钻过几道脏而油腻的流水。无所谓道路,也更没有围墙。几个瘦骨嶙峋的非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晒热的土丘上,用脏兮兮的抹布盖住眼睛。
太阳照在河流上。那泛着银光的七彩颜色让她觉得恶心。
她从马上下来,敲了敲左手边最近的一间房子的门。
她等的时间比想象的要久。脚下的泥地像是更湿了,发着腥臭的热气。
远处传来大地鸫有气无力的叫声。
门左右颤动了好几下,而后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约摸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缩在门后,残缺的右手下意识地抵住胸脯。屋子里实在太黑,即便逆着光她也看不清男人的脸。
非人的屋子是没有窗户的。
男人很快适应了屋外的光线,眯起的眼睛逐渐放松。她不确定男人有没有看到她身后的披风,但他一定注意到了她腰间那把剑。
他张着嘴,扑通一声跪下了。那双洞口一样的眼睛让她想起在伊卡尔的修道院里看到过的木头雕像,填满了盲目和恐惧。
“请拿些燕麦来。”
她尽量将自己的需求表达的简单明确。
男人点了好几下头,跌跌撞撞地跑进屋里。出乎她意料的是,男人竟搬了把圈椅出来。缎面又破又脏,扶手也挂了好几个缺口,但这的确是一把货真价实、在这种地方绝不多见的圈椅。
她一开始以为男人没听懂她说的话,但很快她就从男人卑躬屈膝的动作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是个穿披风的大人。
这种自贬式的尊敬让她有种被冒犯的不适应感。
“没必要。”
她摆摆手让男人离开。
男人缩着身子钻到屋后的草棚子里,用两只残缺的胳膊娴熟而别扭地抱出大捆未脱壳的白灰色的燕麦。将几捆麦子放到屋前的地上之后,他便逃也似地溜进屋子,迅速关上了门。
那半颗银光闪闪的马头好像把他吓坏了。
她靠在马背上,望着天空,静静地听着马那有规律的咀嚼声。黄色的阳光是那么肮脏,仿佛带着难以理解的扭曲。光线抹在炭一样的屋檐上面,像是某种不合时宜的图层。
那是一种疲劳而重复的体验。永无休止,她并不觉得开心。
地上只剩下光秃秃的秸秆之后,她再度敲响了那扇窄小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