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内外⑥

地安门开
 
张玄身着腐朽的铁衣，在夜晚轻叩着地安城门，为何这门还不开？
 
百花散尽，无人再忆起这胡同深处有着一名手巧的女子。
六十年已逝，她在等待中已是白发苍苍。北京城是人人向往的，也是兵家必争之所。不过还好，生活是安稳的。周边的人换了又换，早已无旧日之景。其实她本可以回江南，家里不止一次来信叫她回去。她不肯，纵使早已知晓张玄身故的事实。
事隔多年，已不再去伤心。
书房的桌案上还压着宣纸，木阁窗上的青玉石狮再也不会有人来拂拭。门被锁上，南宫荨不准那些跟她学刺绣的女孩们进去。他走时怎样，此时就是怎样。前些年总会梦到张玄出现在梦中，什么都不说，两人就静静地，静静地坐到天明。醒来，泪水早已浸湿半边枕。
“师傅，您床头怎么放着那么多绣花鞋？”
“是给一个走了很远的人准备的啊。”南宫荨慢声道。
曦光中，南宫荨轻轻靠在庭院中那棵老树下，手里抓着那双已有六十年的黑底青花的布鞋，她要等，就这样痴痴地等，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明朝中期，京城绣娘南宫荨魂归百花深处。
路上，春末化雪的水浸没了黄泉的路，说是魂魄走的路，路边却零星的开着花。细雨密密，路上没有其余的魂，独她一人独行。
此时的南宫荨，是六十年前的模样。
穿着还是出嫁时的衣物，带着江南水乡那一方雅秀。她知道她现在变成了鬼魂，她不知道去往何处，她俯下头看着这身衣裳。她不知何时手里抓着一双布鞋。她朦朦胧胧想起了自己的一生，但好像遗忘了许多东西。除了儿时的家亲，江南的烟雨，其他任何仿佛都是空白。好像有一个人轻轻拉起她的手。她看不清他的脸......
她还记得她叫南宫荨，她在等一个人......
踱着步走在石板路上，转眼来到一座城市。满城无人，偶尔能听见声音从远方楼里传来。抬头望天，将黑将晚。站在十字路口，不知走向哪个方位。远方有铁蹄声正在逼近，他看见来的人站在她的跟前，问道：“何处的游魂，宵禁不归，应为投胎！”
 
人的一生到底有多长？
年轻的孟婆，不，她已有五百六十多岁，可她们能保持容颜不老。她守着这魂汤铺子已有四百年。前去投胎的人只要饮下这种汤药，方能忘掉一切。六道有轮回，遁入哪般都不容易，可这又与孟婆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