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停下，你将离场(3)

他像勇敢的冲锋战士一样滑下来，周围是起哄的我们，阳光被风轻柔地吹碎，飘落到孩子们的脸上、身上、眼睛里。这些不知人间忧欢的孩子们呦，怎么能想到有一天，他们会长得太高太大，两腿一伸就到了滑梯底部。
有些游戏，再不能玩。
有些人，也再没有机会说抱歉。
四
我一直没有对何杉说抱歉。他刚开始忘东忘西时，我曾经取笑他得了老年痴呆症；他被父母禁足时，我曾自以为是地和他冷战；他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却没有得到过我温柔的对待。然而，当我站在他的病床前，想要说一声对不起时，他却轻轻地打断我：“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我们对视片刻，然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只不过，我们的笑容中，都有着太多的不解与苦涩。
不解年轻的生命，为何要背负如此沉重的疾病，而苦涩的是，他马上就要失去最近一年的记忆与智力了。
医生说，这种病人是倒着活，当何杉点燃十六岁生日的蜡烛时，他的生命年轮却倒退回到了十四岁。
我坐在十四岁的何杉的床头，用笨拙的口吻试图安慰他：“人家都希望越活越年轻，只有你做到了，多好！”

只是一个一点也不好笑的冷笑话。何杉却笑了，带着点儿温柔的哀伤，他说：“其实，我并不怕得病，我只是怕失去记忆，忘了你们。”
他难过的表情打击了我，我一时脑热夸下了海口：“你不会忘了我们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绞尽脑汁地编了一个故事，只为了给他一点勇气和信心：“你知道吗？传说安徒生亲手做过一只旋转木马，它转动的是时光之轮。只要能采集到从出生到死亡的不同状态的十二片叶子，排成一圈，让旋转木马在上面转圈，就能将时光之轮重新驱动。”
“这会是真的吗？”何杉的眼睛亮了，这种时候，任何一点希望都是可以燎原的火光，“叶子好采集，可是，怎么才能弄到安徒生的旋转木马呢？”
“包在我身上！”我拍着胸脯，“等我毕业了，开一个玩具店，到世界各地去搜集玩具，一定能找到它！”
五
年少的信誓旦旦，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那样不堪一击。
高中毕业后，我没有去上大学，而是在落叶大道旁开了一个玩具店。生意并不好，也没有资本去世界各地寻找那个特殊的旋转木马。我唯一能做的，只是陪着心智越来越小的何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