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文摘（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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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的眼睛看出去，地是凹凸不平的吗？从她的眼睛看出去，每一步都可能踏空吗？弟弟在电话里解释：“脑的萎缩，或者用药，都会造成对空间的不确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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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散到太阳落到了大武山后头，粉红色的云霞乍时喷涌上天，在油画似的黄昏光彩里我们回到她的卧房。她在卧房里四处张望，仓皇地说：“这，是什么地方？”我指着墙上一整排学士照、博士照，说：“都是你儿女的照片，那当然是你家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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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近墙边，抬头看照片，从左往右一张一张看过去。半响，回过头来看着我，眼里说不出是悲伤还是空洞——我仿佛听见窗外有一只细小的蟋蟀低低在叫，下沉的夕阳触碰到大武山的棱线，喷出漫天红霞的那一刻，森林里的小动物是否也有声音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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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开灯，她就立在那白墙边，像一个黑色的影子，幽幽地说：“……不认得了。”大武山上最后一道微光，跃过渺茫从窗帘里的缝射进来，刚好映出她灰白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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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滑开了，窗外的世界迅急往后退，仿佛有人没打招呼就按下了电影胶卷“快速倒带”，不知是快速倒往过去还是快速转向未来，只见它一幕幕从眼前飞快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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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晚班车，大半旅者一坐下就仰头假寐，陷入沉静，让火车往前行驶的轰隆巨响决定一切。妈妈手抓着前座的椅背，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看着前方，一纵列座位伸向模糊的远处；她转过身来看往后方，列车的门紧紧地关着，看不见门后头的深浅。她看向车厢两侧窗外，布帘都已拉上，只有动荡不安的光，忽明忽灭，时强时弱，随着火车奔驰的速度像闪电一样打击进来。她紧紧抓着椅背，维持身体的平衡，然后，她开始往前走。我紧跟着亦步亦趋，一只手搭着她的肩膀，防她摔倒，却见她用力地拨开我的手，转身说：“你放我走，我要回家，天黑了我要回家！”她的眼睛蓄满了泪光，声音凄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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