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2)
圣像作坊是要塞里面一所半石砌建筑的大房子,有两间屋子,陈旧的窗户上,玻璃已经模糊不清了,冬日的阳光对这里好似格外吝惜,一丝多余的阳光都不肯洒在光明教信徒的身上。
两间屋子里都挤满了桌子,天花板上吊着油灯,油灯中间是一个大玻璃球,将油灯的微光转变为白色的寒光,洒在长方形的圣像木板上。
尽管外面已经是滴水成冰的十一月,屋子里却显得又闷又热,二十来名圣像画家在里面工作,穿着敞开领口,打着补丁的布衬衫,帆布裤子,有的打着赤脚,有的穿着破旧的布鞋。屋子里烟雾缭绕,让他们在工作的时候带了点“仙气”。可惜这仙气是画家们嘴里叼着的狗腿烟【注】。屋子里除了烟雾,还有刺鼻的松节油和臭鸡蛋的味道,跟清漆和亮光漆的味道进行着大合唱。画家们经常用他们的貂毫画着画着便唱起歌来,歌声大多数都很不害臊——小伙子在大姑娘门前扒窗户根儿示爱的歌曲,不过这种慢悠悠的歌曲是他们唱的歌曲中唯一能听的,其他的歌大多数都是乱糟糟的合唱和一个人的噪音,令人听了浑身难受。
在席风尼亚,画圣像是一个比较低贱的工作,尽管比当农民要好,但还是比石匠铜匠银匠制表匠之类的要低微,那些上层的贵族们对他们不很敬畏,也不大留心,只有敬神的老妪老叟会高看他们一眼,称他们为“将神明请下来的人”。
可这群将神明请下来的人没有一个人有着画圣像的热情,不知道是哪个聪明的混蛋将这个行当分解成一连串琐碎的,完全丧失了美感的,完全无法引起人的兴趣的作业:细木工负责将破开的菩提木板和桧木板锯成各种规格,并且刨平胶好,油漆工在上面刷上两层清漆,用布将木板封起来,害着矽肺病的基底工在布上面涂一层混合了兔皮胶的石膏,图样工勾勒轮廓,贴金工贴上金箔,刻样工刻出纹样,衣袍画师便根据这些纹样画出圣像的衣服,随后这些没手没脸没脚的圣像就立在墙边自然风干,等画脸的画师进行进一步绘制。画脸的画工画完之后,这些圣像就交给珐琅画工负责填上珐琅漆,随后由文字工匠写上歪歪扭扭像虫子一样爬的教会体文字,最后由作坊里的工头亲自动手刷亮油,这样一个圣像就做好了。
我到达圣像作坊的院子时候,木匠正在用他手里的推刨刮着一块木板,不时还抬起来看看木板的棱线来找平,我单手拤腰,问他:“工头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