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黄昏家族的团聚 序章 02(17)

雪莉耸肩，她比划了几个丰富的手势，格雷不明白这些手势的具体含义，只觉得像是用来决定其语调节奏的指挥棒，“所以你想表达什么？你看待杀死动物的标准吗？动物福利姑且不论，谷仓主可是实实在在发生了财产损失，仇恨老鼠也没什么可苛责的吧？毕竟……”她说：“那只是老鼠。”
“我不是在讨论动物，从来不是，当然。我现在想说的是麻木。正如你听到的那样，我已经对动物养殖业麻木了，如果再举一个例子，生物和医学研究者总有一天要对小鼠的生命的麻木，尽管他们麻木的同时会试图将生命的可贵铭记在脑海里。但其结果，无论是我还是他们，都选择了主动或被动的麻木，这就像是一种防御本能，你能理解吗，既然我们已经在蹂躏享用其他生物的生命，就不可以再更深层次地去认知这些生命了，不去思考不去想象不去共情。如果这些动物的痛苦，恐惧，寒冷，刀片切开腹部的触感在我每一次切开小鼠腹部的时候都要重复一遍，我不对其感到麻木，这实验怎么还能进行的下去？”
“事实上，人类对几乎任何事情都是麻木的。”格雷捡起他先前丢到地上的树枝，一点一点将其折成两半，他说：
“对任何事情，或好或坏，所有真实都是麻木的。你不会每时每刻都因房间里的光的存在感到安心感，不会在每一次和恋人对视时产生相同份额的爱意，前往宇宙的航天梦不会因为你单纯望向星空就一次又一次燃烧，呼吸缓解窒息感所带来的轻松你的身体不会每一次都提醒你，对肉类成为盘中餐前的经历的想象，嘴唇紧贴马克杯杯壁的触感，见证严谨数学规律时感到的不可思议……你不会想要终止这样的麻木，那会让自己的思维和感官挖掘生活中的每一个点滴。”

“但是，当你接近真实的时候，和真实之间的距离增进的时候，麻木感会变弱，恐惧症就来了。”
雪莉叹了口气，“感觉你一下子说了很多东西，但你还记得原本的重点吗？“
“记得哦，总而言之，恐惧症的部分大致就是这样了。“
格雷向雪莉抬起他的手掌，雪莉没有看到伤口，但格雷的整个掌心都被染红了，“我其实恐血，虽然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不太像。“
“哈？“
“你看到一大堆血肉模糊的东西完全没有不良反应，自在得不得了。”
“哦……你是说这个。”格雷用右手的拇指揉着左手的掌心，把血迹涂抹得两只手上到处都是，“我恐惧的是自己正在流血这件事，只要看血液正明显从身体里流失就会产生晕眩感，呼吸困难，腿也会软，但是思维好像没有什么影响，说话一般也能说清楚。不过如果是其他人的血就无所谓了。”
“就连恐血都十分自我为中心呢。”
“总而言之，恐惧症就潜伏在月球的土地里。”
在格雷曾读过的奇幻故事里，据说生活在地底的矮人畏惧地表世界的天空，在他们看来，天空并非遥远的永远也无法触及的高处，而是一处倒挂在上方的深渊，如果人不能紧紧抓住地面，便会被天空抓去，永远向上方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