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渍腐溃之身(2)

那具遗骸上面满是深绿色如同烂泥牛瘪模样的污渍，细看就能发现，那些是尸身上腐烂的黏液，甚至还冒着热气。那股气味直冲天灵，但闻久之后，反倒是能从中嗅出蜂蜜的甜香，尽管极为微弱。尸体有一半都被自己的腐败物脓水淹没，面部五官扭曲粘连在一起，分辨不出位置，可能连骨头也融为一体。如果这人生前能预知到他死后的样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馆长接手我的工作，把这具腐尸转移进一个定制的透明圆柱形大玻璃罐，摆在所谓的死后世界展区。那个罐子很快被恶心的绿色填满，简直不忍直视。馆长没有给出解释，所以这次只能由我来全程调查，只为满足那不曾被填满的好奇心。
但我无论如何也没能找到尸骸腐坏的原因，过了些天，又增添了更令我惊异的事情。照理来说，如此重度腐坏的尸体应该很快就会彻底消亡，但它没有，只是静静躺在罐中——馆长每天都会接出些脓水，但罐子仍然是满的，尸体也没什么变化。它仿佛定格在那一瞬，让我想起不竭之血的传说：被那柄匕首刺中心脏而死的纯洁者，只要不拔出匕首，尸体上的伤口就不会停止流血。但我从未听闻类似不竭之脓的东西，想到都会觉得反胃。
我清点了所有博物馆有关遗体处置的书籍，却没得到一点消息，最终还是馆长提醒我——某个阴雨连绵的下午，他招呼我去他的办公室，按他的说法，“打算给我再上一课”。在馆长的办公桌上，放着一盆绿脓，尽管离开了尸体，还是冒着热气。馆长戴上手套，从中掏出了一个苹果。我不理解他的意图。

“那具尸体被运过来也有一个月时间了，这是它被送到当天的苹果，一个月过去，也看不出变质的迹象。我把它在这水里泡了一个月。”
“您是说，这些脓水其实是防腐的药物？”
“这就要看你怎样理解了。”馆长摆手叫我离开。虽然还是不明白，但至少不再是一头雾水。
又过了些天，我继续翻阅着古籍，终于有所发现。腐败过的东西不会再次腐坏，至少这是一个理解方向。在更为猎奇，能引发人们最古老的恐惧的那些书籍中，我找到了蜜渍仪式，虽然我还是不知道这位死者的身份，但还是弄明白了故事的一部分。
人永远逃不过死亡，以及那之后无从掌控的永恒，所以他们永远在追寻欺骗死亡的方式。蜜渍仪式正是那时术士们的伟大发明之一，将追求永恒者的身体放入没被玷污过的血液，以及最纯净的蜂蜜中浸渍，来避免身体以及精神的腐烂。其结果我们也看到了，他们得到的并非不腐，而是永远无法彻底坏朽溃烂的身躯，永远停留在腐败的当途。讽刺的是，从它们身上留下脓液，却能护佑事物不朽，尽管被它们保存的物件再不能离开这脓水。而它们的精神也永远在将被耗尽而为耗尽的半途中，不再是自己，也不属于死生的任何一段。它们的心腐坏，剩余的只有残留半数的情感，因此再捉摸不透。而它们身上流下的液体无穷无尽，最终将彻底淹没这世界，也许会发生在不可预见的未来，也许永远不会到来，仅凭一个玻璃罐就能将它们隔绝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