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蟾赋

是岁中秋，月明之夕，兴游临西湖，二客同予饮于望湖楼上。湖色盈杯，清酒半酣。启窗凭栏而观，静水无瑕，如绫似纤，而或秋枝瑟瑟，风拂轻帘。流波送日，万顷一红，浮云隐迹，畅然留空。
客待久而呼之，方归续饮。清谈几时，渐顾树影侵窗，夜凉乍起，乃披衣点烛，出登露台，设案摆酒，环坐而称杯。丹霞俱散，水接天际，日落烟横，岸汀相缀。南望钱塘，游人聚晚；东望临安，灯火妆城。万籁喧嚣，唯此独宁，桃源良夜，意乐中生。举杯邀客，投箸而吟曰：“神龟兮龄寿，竟其时兮羡高冥；青鸟兮于飞，若比邻兮访蓬瀛！”客相与和，亦佻亦恭，落杯而添酒，其乐且融融焉。
无久矣，秋风骤过，迷烟尽去。客有感而悲曰：“夫玉蟾之出生，孤轮当空，茫茫其宇，何依何凭？况姮娥独奔，遥上霄云，水晶宫里，寒彻只身。玉兔捣药，未有情思；吴刚伐桂，未有尘意。相伴而不能与，何寂寞也！别世千载，隔绝无期，迢迢于途，何可悲也！”
予恬然曰：“不然，自古骚客，无不对月而牵吟。夫谪仙之醉，单壶乘兴，把酒独酌，花间相映。素魄飞光，恣饮正酣，举杯邀月，对影成三。至若东坡之饮，凭扶摇而归去，翻然似翼，月中宫阙，吹断横笛。虽在幽冷之空，常得文人赋随，墨香为伴，何寂寞也？至于悲者，可知张子寿之诗乎？‘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虽远世千年而万里，天涯共度良宵，情人相盼，有何可憀？然则天阙姮娥，立仙顶而俯尘寰；玉树桂枝，横蟾颠而迎苍鸾。是故神宫亦等人间也，则有何可怜？适中秋之元夜，婵娟一望，天下离人多逢，佳人多双，良鸳伴鸯，好凤求凰，是天作之合也，则有何可伤？苏子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者，亦当如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