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沉香屑(21)
旧裙袍,旧帕子,泛白的绛红绣花拖鞋,她身上,仿佛只有那头垂顺下来的乌发是新的,停着鲜灵的光。
她面朝向窗外的光徐徐低下头,吟吟笑道:“家里供不起我这没完没了的病了,横竖也留不住了,不如家去。我这病,爹妈养我一年多,算尽心了。”
“姚小姐,若是有望,还是要勉力活下去的你还年轻。”元稹将目光挪到白屏风上,那里一片白茫茫雪地般,好不干净。
姚小姐抱着书,病柳般扶着墙向外走去,她走到屏风后,回首讷讷道:“元先生,我的病是无望的。病了的女人,是虚无的,无一处需要我,活着不过是拖累罢了。”
她的影在白屏风上短短的停驻,又悠悠远去。像雨下的杜鹃在枝桠上默默开过,风雨打枝,花便在霎那凋零,如同从未盛放过。
或许,只有绣在屏风上的花,雕在碑石上的花才能换来世人的怜爱。可那不是花,是丝线,是冷石。
先前元稹提过几次,邀白居易同住,他都不置可否。回元公馆的路上,元稹又道:“医生说我以后只能静养,我一个人在家里呆着也是无趣。不如白公来陪我同住?”
白居易静默许久,终低声应道:“好,陪你。”
元稹没去追问他为何突然同意,无需细想也能猜出,定托了医生的福,同他细谈那半刻大抵也是和自己的病有关。元公摁住胸口,咬着牙用喉头用力吞咽,想咽下那些撕心裂肺的咳声。
他阖上眼,脱力般倚在车窗边。眼前朦朦胧胧浮出姚小姐的影。他的唇翕动着,叹出带着困倦的低喃:“留不住了......”
捱到白居易放春假时,元稹的病却一日一日,愈来愈昏沉。日里多半是睡着的,白居易便替他撑起元公馆的杂务。
白居易未曾问过元稹娣娣的事,公馆里的仆欧们也缄口不提她。立夏那日清晨,元稹难得精神好些,他半坐在床上,怔怔望着窗,窗边的玫瑰,窗外磁青的天。
终日躺在床上,自同一个角度望同一片天,那片天青色似乎成了元稹床头的摆件,汝窑烧出的一枚镇纸,天青釉色压住他那薄如蝉翼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