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沉香屑(19)
白居易垂下目光,握住元稹晾在被上的手往被子里塞:“少说些话,张妈,烦您去调杯蜂蜜水来,堵一堵你家少爷的嘴。”
元少爷脸上终于露出些真实的笑影,被里的手腕子一翻,虚虚握住白居易的手掌:“那你陪我坐会儿,我一个人闷在这房里,周遭都白晃晃的,看得人心慌。”
“那就阖眼眯一会儿......”白居易将手搁在他掌里,故意不搭他的话,在肚肠里搜刮一番,憋出句不轻不重的气话来揶揄他。
“这话是在拿乔了。”元稹往床边挪动些,略侧身,空出一块恰好的座位:“我睡得骨头都酥了,实不宜再睡,回头又得头疼,更是难熬。央告白公同我说说话,或是与我讲些故事,再不济,读报给我听也成。”
“你这一病,倒孩子气起来。”坐到床边的白居易笑起来,病房里的空气比先前快活些。
他从床头翻出几沓旧报纸,专挑上头连载的小说读与元稹听。这些小说良莠不齐,但主题大多逃不开痴男怨女。
元稹听得起劲,隔三差五发言挑毛病,倒比他看家里的账簿子更认真。白居易瞧着他较真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酸苦。
他情愿元稹日日这样健谈,再聒噪些也无妨。
元稹不喜欢西洋的医院,细论起来,甚至算得上讨厌。他在床上仰躺了三四天,咳嗽几乎一刻不停。稍歇下来些,便与身边的人淡淡说道:“这被子不好,潮了,睡得身上湿气愈重了。”挑罢被子的不是,又要指摘床边的本白屏风,“屏风也是,白得无趣,木讷讷的杵这儿,全无意趣,看了叫人来火。”
若是白居易在,还能噎他几句,换他安静片刻。可惜,学校还未放春假,白先生下学后才得空来医院瞧他。这倒苦了沉默寡言的张妈和几位活泼的俄国护士。
张妈自不用说,只顾埋头做活,元稹说上十句,她至多不过应上一声。几位俄国护士,不通国语,广东话又说得磕磕绊绊,开头她们也操着颠三倒四的广东话安慰元稹几句,复又被元公捏着语法错误调侃一通。一来二去,几位年轻姑娘也不大搭理故意找茬的元公,一时间,病房内外,除了白居易,竟没人治得住病病歪歪的元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