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杰莉卡的“背叛”：《疯狂的奥兰多》与骑士式爱情范式的崩溃(6)

而在通常我们所指称的中世纪独有的宫廷爱情之外，骑士爱情其实还包括传统的英雄爱情范式：勇士从恶龙的魔爪里救出被绑缚的公主，而公主对他一见倾心；或者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试炼来获取女性的芳心；或者是简单地通过自己的英雄气概来赢得女子的倾慕。将宫廷爱情中卑微而努力的形象与英雄爱情中高大而不乏柔情的形象相调和，便形成了所谓的骑士爱情范式。
然而，从本质上来说，这两种爱情的理解方式或者融合之后的行为方式，实质上是严厉而追求超凡天国的教会法则和前基督时代的萨迦式浪漫的融合。如果为它找一个更加现代的代言者，那将是安德烈•纪德《窄门》中的阿丽莎。这种爱情是以双方或一方的自我提高，不断完善为唯一前提的，“要努力进窄门”，而在高尚的天国而非庸俗的世间过着苟且的家庭生活，即“让我们相会在美德的峰巅”。
然而，这种爱情观，从人本的视角来看是荒谬而自相矛盾的。也许提高自己的素质等可以获得一时的倾慕，然而，在爱情过程中将精力投入在提高道德，虔诚等方面，而想当然地将事业乃至战争的成功强行等同于爱情的发展，这也许能够激励人们为某些事业而献身，却对两人之间的爱情发展毫无帮助。杀死巨龙，恶兽和异教徒对公主而言不具备任何浪漫的因素，而建立在救命之恩，救父之恩等其他感情基础上的婚姻，实质上是毫无互相了解而混淆情感领域的结合。

当代表“人”的声音在文艺复兴时期抬头，人的根本价值在各个领域得到了体现，当然也包括爱情和婚姻。女性也无法容忍自身继续被当做证明男性事业成功的奖杯，而强调自己作为人的幸福。《坎特伯雷故事集》和《十日谈》中勇敢而淫荡，张扬人性而无视道德的女性形象在各个时代都存在，然而只有在这个时代，她们开始进入文学当中。
当人本的爱情和文学观崛起，原有的庞大，令人肃然起敬，高尚而空洞，虚伪的骑士爱情范式在久被压抑而一朝迸发的荷尔蒙冲击下轰然倒塌，而基于这些价值观的文学也日渐式微。那些紧张焦虑、富有侵略性、总想出类拔萃的追求者在女性的视角来看并无一个恬静而心地善良的金发摩尔少年更令人温暖（这本应是自然的推理）。在这种意义上，有着背叛/反抗的安杰莉卡的《疯狂的奥兰多》，与《堂吉诃德》，《项狄传》等具有同等的文学革命价值。
四 但是我们这儿有真空吸尘器
阿尔道斯•赫胥黎不朽的《美丽新世界》中，面对列宁娜投怀送抱的求爱，野蛮人不知所措。作为一个在莎士比亚和古老精神中长大的人，他希望“要先完成一件事……来证明我配的上你——并不是说我真有资格，只是想表明我并非绝对配不上你。”他认为，要获得女子的芳心，至少要仪式性地为她带一张山狮皮，而在这极度摩登的社会中，“我一定要做点什么，你要什么我就做什么。有一类游戏是很吃力的，但兴趣会使人忘记辛苦 。这正是我的感觉。我是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