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纳斯(3)

这种生活他在八十岁之前都没有感到厌烦，直到八十岁的生日会后的夜晚，他坐在杂乱的大厅，看着满墙的金色的塑料奖杯，褪色发黄的证书，身边一旁狼藉。他突然恶心地发现自己的生日上来的总是同一批的人，而且人越来越少。这么多年来他还是没法分辨出他们微笑的脸上有什么不同。
他想走过去像几十年间的每天一样地抚摸珍视的奖杯，然而却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奶油与啤酒泡沫之间。他艰难地起身后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衰老，松弛的皮肤，咯咯作响的关节，生锈的思维。身上的糜烂气味已经不知道究竟是从衣服还是从大脑里散发出来。
痛定思痛后陈诚终于认定这近五十年的时光已经全部被自己浪费。在这些年间他丢掉了朋友、失去了爱人、几十年没有与亲戚联系，忘记了怎么去养花、怎么去爱、怎么去生活。都是假的，没办法回去了，他痛苦地说道。
陈诚把所有的荣誉装在一个纸盒子里，卖掉了水晶柜子与别墅后到处游荡。他在博物馆里找到了呆在那里生锈了几十年的隆平舱，在故居里发现了曾经装水稻与秋海棠的玻璃箱，拜访了当年太空站班长的孙子，最后去火星寻找秋海棠水稻研究基地—他们正在招聘门卫。

在寒冷的火星早晨他出现在了研究所门口。研究所深陷地下，顶上覆盖新型玻璃以防卫辐射，接受光照。陈诚很高兴面试官没有认出他。一开始面试官拒绝了他，觉得他的年纪太大，雇他还不如养条狗有用。但是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面试官的瞳孔突然散大，紧接着神色紧张地出去打了一通电话。陈诚明白，他被认出来了，接下来他会被任用，然后过几天记者过来乱拍一通，再次掀起一波热潮，最后沉寂，和过去一样。
面试官进来后按照惯例向他道歉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然后虚情假意地说他能来应聘是本单位的荣誉。面试官离开后他的眼里就噙满了泪水，他不甘，他的一切依旧要靠让自己痛苦的荣誉获得。仿佛离开了荣誉他就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资格，而虚无缥缈的荣誉本身就是让他失去正常生活的罪魁祸首。
他无可奈何的住了下来，只要能再次见到秋海棠水稻。
3
水稻成熟了，陈诚从那天起就会每天梦到自己在已经成为废墟的隆平舱里寻找一个东西。
这些水稻十分漂亮，茎杆比人的大腿都要粗，有三层楼那么高，金色的叶子可以当屋顶。连成一旁仿佛金色的森林，研究所里有126亩地，金色的森林就绵延了126亩。每当下午太阳斜着把阳光抛洒进来，就让人觉得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