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院旧闻(6)

到了晚上，来往的船只莫不停在码头上，三五个水手结伴上长街来，家家户户掌起灯来，酒肆里依着疲倦的旅人。又要被江鱼美酒迷醉哩，待到天明水手们回船时，又有痴情的妇人垂泪罢。
年年端午，午后有照例的赛龙舟，这一带年轻力壮的后生们早已为此操划半月有余，满城的人也都翘首以盼着漫长劳作中偶得的余暇。
这日晌午，白石河边的人早已密密麻麻站定。新涨的豆绿色河水，传来阵阵鼓声，人人心中皆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快乐。
前些日子，芜穹往首事者的捐薄上写了值得人称谢的一笔数目，今儿就同纤云儿与两个小的一道被请上船总家的吊脚楼上去看船。其实他若不写，也是会被请上去的。
在吊脚楼上看船不用说，不会被人挤。在这儿，河里的，岸边的一切郎然在望。在远处便可看见船在水面上划出悠扬的白色直线，与随船一路响起的助威。为了这一年一度的盛典，附近的乡绅太太小姐，莫不起早从乡里赶来，新油过的钉鞋沾上黄泥，也顶高兴地在吊脚楼上，和楼下的人一样交谈。
纤云儿是年年来吊脚楼上看船的，只不过往年她得站着替人打扇，端茶，今日头一遭被芜穹扶上座位，周围的人也明白了七八分，前来与芜穹招呼时，对纤云儿也恭敬有加，毕竟名花有主了。

至于飞星和常胜两人，迟一步登楼，便看见芜穹与纤云儿两人已被人围住。知事情聊完还要许久，便在人群外等。又听见周围妇人们聊着自家的磨坊，哪家远嫁的闺女嫁妆如何精贵，船总家的儿子到了娶亲的年纪... ...。天那么热，飞星心内一阵厌烦，便拉着常胜往僻静处立着。
不一会儿，河里响起炮仗声，众人知是竞赛开始了，便散开了向吊脚楼的栏杆边涌去。那迷人的鼓点，催地十六只船桨奋力地划水，这船便如一支箭似的，很迅速地向下游长潭射去。到了一半，已有两只船占先些，过了一阵子，两船之间便又有一只超过了并进的船只，看着船税局门口，第二声炮响，那船便胜利了。这时四处皆响起庆祝的小鞭炮，那船沿了河街吊脚楼划去，河边与吊脚楼各处皆呐喊着表示祝贺，船头立着一个包着红布的年轻人，敲地鼓声砰砰作响。
尽管芜穹去过很多地方的端午，这一回还是搂着纤云儿靠在栏杆边很高兴地看着。岸边芜旅长的士兵也结伴来看船，与众人一起皆很高兴地为胜者喝彩。纤云儿拿小团扇挡住大半张脸，朝芜穹微微侧过脑袋，戴着玉镯的纤手点着楼上，楼下，河里的几人，向芜穹轻声其间往日的行迹故事。芜穹亦侧过脑袋，眼里满是爱慕，凝神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