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深夜食堂 E16 铃兰·西西里番茄面(4)

我夜里不会睡觉，食堂到了后半夜也是静的出奇的。除了偶尔传来的履带压碎巨石的声响和不间断的空调杂声，也就只有时不时会响起来的上层传来的某位干员踢踏拖鞋起夜的声响了。三四点的时候，已经没人前来，不忙了，我会看看书。
说来巧合，他是在我看《妞妞》的那天晚上到来的。他自己也像是那书中的父亲一般，沉静、粗糙、一言不发。和很多沃尔珀族人一样，他脚步声很低，直到他走到深夜里食堂这一隅的光附近我才真的察觉到他的来到。
“晚上好。”他的声音低沉而模糊，嗓子里像是还卡着一块痰的样子。应是察觉到这样有失礼节，他自己又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晚上好。”这回他的声音明亮了一些。
“晚上好，请随便坐吧。”我放下书，拿起杯子为他倒水。
“麻烦您了。”他很有仪态，但是似乎又带着些不易被人察觉的窘迫而坐下，和他那一身行装根本搭不上关系的样子。
“要吃点什么吗？干员们夜里来这里都喜欢随便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不必了，谢谢您。稍微喝一点水就很好了。马上接驳船要来了，我也该离开了。”
不过，这时候，他那应该是空了许久的胃袋听到了他的话，又跟随着抗议了起来。空气中霎时间多了一些凝滞住的气氛。我们二人相视无言，只好互相有些尴尬地笑了。

“额……啊，刚好，四点多了，我这边也快是要结束营业了，今天还有一些剩下的东西，要不然，咱们一起吃一些吧。”我自觉这样的圆场形式，应该还是不错的，“这弄了一晚上剩下的，我也不好意思收您钱。权当是咱们两个交个朋友了。”
“那，麻烦您了。”男人摘下帽子放在吧台上，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的头发很油，带着不少灰尘，应该是已经很久没有清理过了。
“真像，还真巧。”想起刚刚放下的书，我不由地有些触动。
男人应该是受过不少礼仪相关的教育的。残破的军绿色披风、沾满泥点而磨损不堪的黑皮长靴、领口袖口尽是油污与灰渍的衬衫，躯体上也能察觉八九分的劳累，但也挡不住那种来源于良好的教育与阅历携带的气质，我喜欢这样的客人。
冰箱里面的番茄罐头剩了个底儿，开封了的火腿还有四五片，架子上只剩下些用来点缀的青椒之类的，若是这些个东西再放上两天，重视于卫生和食品安全的清流必然是要来找我抱怨的。那，索性把它们随便炒在一起盖在面上好了，叙拉古人很喜欢这种做法。
洋葱在融化的黄油中逐渐变得透明，焦化的香气与动物油脂的气息自灶台上氤氲而出，番茄膏加入后，带着些许罐头食品杂味的番茄的酸香也迅速占领了厨房与吧台。锅中噼啪的声音之外，我像是又能听到一些来自于饥饿的咕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