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说再见·二(3)

顶天的雨帘之下，参天大树浸饱了雨水，反倒聚成厉人的子弹；突兀山岩拥抱着潮气，更令我瑟瑟发抖。南方荒原的雨季确实是水的天国，可也是生命的炼狱，我就在这样的荒原里丧气挣扎，毛发早就不再是寒冷的屏障，衣服更是成了掠夺温暖的傀儡，我究竟能在这样的山水里忍受几天？
只用一天就饥肠难耐，幸好是遇到了能躲雨的山洞。但是我没有干柴，没法升起温暖的火苗，只能强忍冷风吹干湿透的自己。在湿冷的山洞里，除了等待就无事可做.
或者还有一点，一点睡觉做梦的权利。
瑟瑟中入眠，梦里只有单薄的破碎衣衫，在冰天雪地里颤抖着挪移，自信的头颅早就无力抬起。我快要不行了，一束光却渐渐明亮，我抬起头，却发现一间小屋出现在眼前，那里有温暖的烛光。我用尽最后一点力上前去，只想去热热，房门却在这个时候被推开，我见到了沉默的父亲。
那时的年龄折算下来，应该也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吧，年轻气盛，也正是年轻气盛催我出走，但是热血冷却之后，直面的却是弱小和无能的自己。于是理智提着恐惧的利剑，立即切开我的幻梦。

我不想再逃跑了，留在父亲身边多好，哪怕低下头，哪怕要握起那把刺向嶻的刀，哪怕任由父亲打骂，我都想留下，永远留下来。
后面已经记不清了，至少梦里的我活了下来，但梦只能是梦，当又一阵冷风涌进山洞，我立即被抛出暖房，在现实中醒来，伴随我的变成了滚烫的身躯和必须走下去的路。
我能活下去吗？醒来的我一直在瑟瑟发抖中后悔。
洞外，瓢泼大雨迎来了减弱的时刻，我突然想：现在出去，回家！我害怕生病的自己活不过雨季结束，饥饿的自己撑不到下次找到食物。活下去的希望和没有回沟的脑子让我热血涌头，一下就冲了出去，我不想再去考虑什么病情的加重，陌生的道路，心中只抱有着一个简单的想法：我多靠近三槐一点，我就更有机会回家，而留在这里，不会谋生的我只是死路一条。
我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这就是小孩子的思考。
出走的时候，我没有记下离家的方向，大雨也冲走了气味的痕迹，何况南方荒原的低矮丘陵连绵不绝，一片又一片，这座山和那座山又有什么两样？我往低处走，就是湍急的时令河和乱草重生的密林；我往高处走，举目望去只有绝望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