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的自述(6)

人群开始躁动，有人开始唾骂戈斯坦因，大家都开始挥舞着双臂，无论是哪方面的怨恨和仇视都发泄到屏幕上那个叫戈斯坦因的人身上去，如此疯狂，如此丧失理智。我和米尔沃也只好跟着他们狂热地挥舞着双臂，嘴里乱嚷着一些词，混入人群的谩骂中去。
随后，老大哥那张仿佛智慧而柔和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说着“理解、宽容”一类的词。他就是这样的，用他那套近乎完美的理论征服了大洋邦的人民。我假装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老大哥，内心却打心底地厌恶他，他慈和的脸这样让我不适，他浑厚的声音这样虚伪。
在人群的呼声中，“两分钟仇恨”也结束了。我趁着天已暗，在人群里飞快又小声地对米尔沃说了一声：“谢谢你。”她淡淡地朝我笑了笑，说：“祝你好运。明天见。”
我搂紧我的办公包，加快脚步朝家走去。路过那个丁字路口时，我像往常一样给了那个流浪的孩子一块铜板，他向我鞠了个躬，把铜板揣进破烂的兜里。
回到家，我便开始奋笔疾书，桌布上的英文是圆体，而我曾经恰好练过圆体，所以将旧词汇穿插写到桌布上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排版才能让桌布看起来并不突兀。我伏在桌上，拿起笔将文稿上的旧词汇一一书写在黑白的英文桌布上，我愉快极了，我感受得到这些文字在我的笔下又被重新赋予了生命，等待它们的不再是毁灭和遗忘，而是存在和铭记。

这张两米宽三米长的桌布已经被我填写了四分之一，今天晚上的进度已经达到预期值了。我把桌布放到衣柜里，里面还有许多张一模一样的桌布。在真理部，一次性买许多张一样的桌布这种情况是并不少见的，这是留给我们的、不多的自由。我心满意足地放下笔，躺在床上，黑暗里我看不见画像中老大哥漆黑的眼，很快便入睡了。
此后约有半年，我每天晚上都是如此。即使米尔沃和她口中的眼线没有参与到旧词汇腾写的工作中来，但她一直在暗中帮助我，支持我，每天“两分钟仇恨”时，借着吵闹的人群，就是她向我通知内党情况的时候，我便知道内党大概的活动周期，哪个阶段我要小心行事，哪个阶段我可以多完成一些任务，我都了如指掌。如此一来，我便也有了完成这项计划的动力和决心。
曾经有一次“两分钟仇恨”过后，我问过米尔沃这样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组织一次政变？”
米尔沃脸色大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偷听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态，对我说：“不会的，克里斯，你永远都不知道老大哥的力量有多强大，即使我在内党有眼线，那也只是尽一些绵薄之力来帮助需要之人，如果哪一天眼线被揪出来，而恰好把我也供出去了，我们就像蝼蚁一样只能任他们摆布。”米尔沃再次强调：“我是不可能发动政变的，风险太大，我们的力量太小，永远都不可能。祝你好梦，克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