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的自述(4)

我从未对米尔沃坦露过我的想法，因为在这个社会里，对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推心置腹是不可取的，因为连自己的孩子都有可能受思想警察的教唆，去监视他们的父母思想是否“纯正”，是否完全符合党的规章。更何况米尔沃和我的关系只限于一起吃饭，下班一起乘电梯...诸如此类的互动，从来没有深入交流过内心真实的想法。
“今天的土豆泥还不错。”我向往常一样和米尔沃讨论起饭菜的口味，她点头，扶了扶透明框眼镜，立即表示赞同。
餐厅像往常一样嘈杂，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污黑的地面上闪着油腻的光，沉郁的气味搅得所有人都心神不宁。在喧哗而闷热的餐厅，只要没有做出尤其引人注目的行为，电幕是不会关注到我的。但我不打算把我的想法向米尔沃全盘托出，我决定先稍作试探，便故作轻松地随意询问她：“最近工作顺利吗？”她顿了顿，明显有些惊讶，因为所有党员之间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能不谈彼此的工作就绝不谈起。
但她仿佛又察觉到了我的意图。米尔沃把耳前那撮米黄色短发揽到耳后，冷静地说：“还好。”她继续用筷子挑着铁盘里的饭菜，简短明了地回答我。看来她并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我猜测，她应该属于中立的那一类人，不会狂热地追随老大哥，也不会有任何违背党的想法。我很知趣地结束了这个突兀的话题，继续看享用着味道不错的土豆泥。我用完餐后便向米尔沃道别了。这实在是不算太成功的一次午饭，因为它让我明白：即使我想做出行动，也是孤军奋战。

我走在走廊上，向办公室走去。途径米尔沃的办公室，就在我的办公室隔壁，门上有一块金色的房号牌，上面标着：B26，我门上的房号牌是B25。虽然明白这样想是做无用功，但是我真希望有奇迹出现，真希望有人能告诉我他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打倒老大哥！”我在心里默念。但当下的主要任务是拯救那些文字于灾难中。
我继续编写着新语词典，脑子里却仍然在想如何拯救这些将逝的文字。这时办公室的门敲响了，我十分诧异。除非有特殊情况，大家都是各做各的工作，不会去敲别人的门。
我犹豫了少顷，想着电幕还在监视我，便朝门的方向叫了一声：“请进！”
是米尔沃，她拿着一沓文稿，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打扰了”，一边合上门，来到我桌旁，将文稿放在我面前。
“米尔沃？”我不解。
“哦，我在工作的时候遇到一些关于新语的问题。你看这篇报道，是三年前的那场战役，里面使用了大量新语，按理说不应当被删除。但是上级的指令是五年之内没有经过内党人员审查的文章都要被删掉，所以我想请教一下你应该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