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莲】江南可采莲（八）上(4)

颜淡正迟疑着要不要打断美人弹奏，便听身侧有人轻咳，她转头望去，只见廊下铺设一张简朴矮几，一面坐一鹤发美髯的青衫老者，也不看她，抬起手臂朝其对面的莞席虚虚一比，示意她落座。
“这位老伯，您请我来这，所为何事？”还没坐稳，颜淡便迫不及待发问，也不知对方是何来头，表现谦卑一些总是没错的。
那老者提起茶壶，往她面前的茶盏中添茶，摇着头说道：“天界竟有这样毛躁的仙子。”
颜淡闻言更是迷惑，奇道：“您，您认识我？”
老者一哂，这才抬眼看她。颜淡与那目光一对上，竟感觉浑身一软，似有一双手摁住她肩膀，令她忍不住想要伏地跪拜。她连忙用双手撑住膝盖，讷讷道：“您……究竟是何方神圣呐！”
“慧根浅薄，小聪明倒多，胆子大，行事不计后果，”他自斟自饮、自说自话，“只是为何身份被人占了，这么沉得住气？”
颜淡气结，心道我本来就是要回去坦白的，谁知被你弄来了这里。随即转念一想，深感此人手眼通天，自己在他面前竟如一丝不挂一般，连忙讨饶道：“老神仙，您似乎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只是不知您费尽周折把我骗来这里，是有什么需要我效劳么？”说完，双手合十朝他拜了又拜，低眉顺眼道，“我就是只没用的莲花精，还求放我回去寻同伴吧！”

对方望着她，眼中精光一闪，捻须笑道：“既如此，便如你所愿罢！”
说完，他倏忽长袖一扬，霎时滚滚黄沙扑面而来，颜淡被风沙迷得睁不开眼，只觉座下一空，便直直地朝下坠去。
颜淡想大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伸手攀抓，却已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在一片无限延伸的虚空当中，仿佛只剩意识在不断坠落。她五感皆失，可脑海中却明明白白听到，那老者在吟唱佛偈：
“佛即心兮心即佛，心佛从来皆妄物……非色非空非不空，不动不静不来往，无异无同无有无，难取难舍难听望……”
颜淡似懂非懂，却抑制不住悲从中来。恍惚间，她感觉后背狠狠砸在柔软的地面上，粗粝而灼热的触感隔着衣料侵入皮肤，她惊坐起身。
正是艳阳当头，颜淡四下张望，发觉自己身处一片茫茫无际的荒漠。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种回到铘阑山外的错觉，似乎只要找到那棵余墨设有机关的古树，她便可以回家去了。这种感觉如一滴墨坠入水里，她似乎再也找不回从前寂寥平静的心绪。
就这样想到余墨，想到百灵，想到丹蜀，甚至想到总是欺负她的紫麟，她都觉得无比亲切，这种亲切滋生思念，如万蚁噬心；这种思念摧枯拉朽，催倦鸟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