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天 | 《被小酌酒气沾染的回信一封。》(2)

那么，我该从哪里说起好呢？你的信被我翻来覆去地咀嚼反刍，信纸都要被磨出老茧。你说你的仙台深秋如寂，你说山里的阳光静默如水，我都一一仔细接纳。仙台流光溢彩的时候我正拖着塞满言语的行李箱在驶往哈尔滨的列车上，疲倦的时候朝车窗外望去，竟惊奇地看到不到十岁的你在灿烂的群山上奔跑，手里捧着一大束快活的野花。揉揉眼当然是什么也没有了。回家就看到桌上摆着你的信，心中惊异微微颤抖的时候也不住怀疑，这信就是那个八九岁的小羽生翻了山送来的。那么懂事的小孩，怎么不会呢。
我一向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今天午饭和我的父亲小酌了几杯，借着点酒气方敢于下笔。午后的街道被闲适的小憩气息充盈，窗外有时候有车撵过街道也不吵。秋老虎还没开始作威作福，只有些不热的光洒在书桌上，山脉似的绵延至旁边沉睡的奖牌柜里，里面十几岁的你和我咧着嘴没心没肺呲牙对我笑。那时候失意还没有像杂草一样把我的白马绊倒纠缠我日日和夜夜，我们真真是应着那句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古诗。
一声惊雷之间冰裂了，从此我掉进寒意透骨的冰洞里，多少次我从夜梦里惊醒，后背上是冰洞里裂骨的寒水。我是一只风筝，一只绘了花鸟的，光鲜亮丽的，在云间俯瞰跳跃的风筝。我是风筝，是掉进了泥没人管，沉重得再也起不了飞的风筝。

我多想见你，我也多害怕见你。想触碰你，从你的一颦一笑里汲取一些支撑我走下去的力气，甚至我幻想过有些过火的，一个拥抱。可我那时太年轻，年轻到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失败，面对失去了荣光庇护的对你的渴望和向往。我恐惧你的冷漠更恐惧你的不屑，于是我只能朝你的方向望一眼之后再飞快转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眼望着你飞身掠过，我是真的追不上你了，我努力伸手去追你的影子，放手一搏却只抓了一手空。
在队里训练的时候和朋友们海吹胡喝，有一次聪哥眯着眼睛吐出一句带酒气的玩笑：“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我们一群人疯疯癫癫地大笑，口齿不清地赞同。我笑着举杯附和，接着埋头喝掉一整杯惆怅。因为我知道，这句玩笑话映射在我心里，背后就是我不敢轻率地面对你和你的感情的恐慌。现实是一座高耸的山，你的呼喊埋在山下，而我匍匐在山上往下挖，挖到十指淋漓出血，挖不出一个活生生的你。
所以当我眼看你一天天消磨去棱角，眼看你褪去了少年稚气，却捧给我一颗少年真心时，才如此不敢置信又如此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