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天 | 《被秋夜露水打湿的信件一封。》

博洋亲启:
见字如面。
希望你在信筒里看见这素色的信封时不会太惊讶。昨夜有意飞书予你，梦里就见你瞪着眼睛从一叠繁乱的广告单里抖搂下这封信，迷糊好奇的可爱程度不会比我见你时减少半分。我知道中国有句老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刻我惊佩于它在异国人的我身上也得以灵验——之于字还未动，心已先行。
你还好吗？吃的好吗？睡得好吗？心情如何？最近去了哪里和谁一起？常听你对我抱怨，说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无须过分拘谨客气。但面对你，我是忍不住多关心，套上我必须认真面对你的礼节作壳，就变成你说的“过分拘谨”的话语。大段话语不适合一股脑出现在窄窄的手机屏幕上，它们略略过时了，况且我也鼓捣不太懂那些软件。所以我要请你原谅这封信，和其中太过的关心。要不，你也可以拿它撒气，但我请求你，别和我置气。
冬春交际的比赛过后我便赋闲在仙台的深山，故与你通信甚少。低墙矮檐的屋子倒是挺大，只是空荡荡的，只终日流荡着附近一条溪流的叮终响声。推门出玄关转过几个弯便能见白浪击石，绿波荡漾。它们笑闹着远去，一整个绿金交映的苦盛夏日就由这儿奔向远方，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徘徊。
母亲此刻不在身边。独自一人山居的日子因为屋子里一对夫妻的照料不至于太寂寞，他们都是仙台本地人，算起来是我远亲的远亲的远亲。爷爷善谈能干，奶奶温柔持家。他们结婚已四十年有余。春后我靠他们的煎鲥鱼、茶泡饭和冰西瓜同苦夏对抗。大快朵颐之时好像冬末未融化的、横塞在我心中的塌冰也消融，但可怕又习以为常的是，在被盐渍梅子吞下的午夜梦回里，我仍在一遍遍地练习四周跳，孤独地，悄无声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