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2)

山路穿过不见尽头的林荫，我默默地迈开步子。要问我他最终通向哪儿，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山下，也或许不是，他对于我只是一个离开原地的途径，我不喜欢等待，可能我只想去一个不是这里的地方。可那是哪儿，大概无所谓，无论在哪儿，我最终是会走到的。没有任何依据，我只是一厢情愿地这么想罢了。若是非要说的话，可能是海边。我想看一眼海浪，看一眼海天之间的分际线，看看海平面上泛起的白浪，还想看蔚蓝的清波穿过透明的我，激起海石的回响，我俯瞰山下。
细雨未止，但云中漫出隘口，光线织成悬天的管风琴，映照在远处起伏不定的雨林上。屏息，我此刻只想屏息，再也别放开，静止在山坡上，在我迈开的步伐里。“但不能停下。”我心想，但同样，我不知为何。我曾想乘起清风，拨动远方的琴弦，但是，先知！鸟儿或是恶魔！那只庄重神圣的乌鸦重复着：“永不复焉……”她生来便不该被拨动，更何况已然逝去。光线穿过透明的我，点亮那寂静的水洼，我俯瞰山下。
天空逐渐转暗，我的脚步有些迟缓，脚底板已经麻木，但腿依然拖着他移动。雨点不再敲击树叶，海风吹开阴沉一天的乌云，展开星月图卷，星空的背景逐渐明亮，密密麻麻洒下银白色的光。我抬头仰望，寻找着冬季大三角。有人说：“每一个逝去的灵魂都会变成一颗星星。”我伸出手向他们问好。若真是这样，那么死去也没什么可羡慕或是悲哀的吧。但我心里有一个声音，他告诉我逝去的灵魂最终归于尘土，他告诫我去敬畏死，也敬畏生，不再沉湎过去，也不要过分盼望未来。他说过去本是躺在尘土中厚重而空无一物的羊皮书，未来不过是海面上虚无缥缈又易幻灭的水泡。生意味着现在，现在该做什么，我很害怕。星光穿过透明的我，谱写着夜之彼岸的颂歌，我俯瞰山下。

丛林里山泉涌动，鸟鸣声不绝于耳，除此之外的声音则更加嘈杂，对于未知，我宁愿相信他们是和善的。花朵或是什么在雨停后重新散发出香气，路旁的黑暗里不时传来枝叶碰撞的声音，随后我心中的声音开口了。他要我感受恐惧，品味恐惧，他说恐惧并不可耻，而是人类最自然的情感。体会恐惧，然后步入死亡。嘈杂的声音穿过透明的我，此皆众生，我俯瞰山下。
低风穿过山林，悄然寂静，泥点遍布我的鞋跟。路在前方转入了山后，我缓缓走过去，海风吹拂我的面颊，贴伏着山路向下而行，我转过山口，略微眺望，随后停下了脚步。嗯，这是我原来出发的地方…………我突然感受到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平静，好似整个世界离开了我，又或许是我离开了世界。这就是生？我如此想着。但这感觉稍纵即逝，脚下磨出的水泡和膝盖上的伤口愈加疼痛，颅内的声音催促着我，迈开脚步，步入死亡。
“哦，闭上你的嘴。”我轻声说，然后深吸一口气，呼入的气息穿过透明的我，吹散了心中积郁的阴翳。

鼻息细嗅海浪，林之绿，云之白。
我俯瞰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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