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情 第五十八章·辽遥(9)

赵二真的只是因为愧疚和害怕，才对宋遥言听计从吗？
当他看到自己曾经的小主人一身落魄，穿着亡父的衣冠站在他面前时，想到的又是什么呢？
“狩猎的那一天终于到了。我带着阿辽，和一群人走进了深林里。庄子附近的林子里，只有一处悬崖。父亲去世的时候，阿辽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些武夫也都是后来招的。那天秋高气爽，林子里的东西，每一样阿辽都很好奇。他走在林子里，还没等我说什么，就把赵阿莺带着的那群丫鬟支开了。而我悄悄地和他说，林子里有个山洞，但是入口很小，没法让太多人都进去。阿辽心领神会，又找借口把那群武夫支开了。武夫们本来就对保护我们两个小娃娃兴趣不高，林子里又没有猛兽，他们又能得清闲，自然是求之不得地走了。我领着阿辽，向山崖的方向走。他相信我，牵着我的手，在深秋的天气里走出了一身汗，手心里汗津津的。我们走到山崖前，他转过头问我怎么回事，我说可能是走错路了。”
宋遥垂下眼睑，不再直视楚沉。他看着桌上的茶盏，伸出手指抚摸着上面画的那个从深山古庙中向外走的和尚，继续说下去：“阿辽没有生气。他脾气真好，我从来没见过他对谁发怒。他回过头去，站在山崖前，眺望山崖下的风景。他好像要对我说些什么，但是我再也不会知道了。”宋遥叹了口气：“他还没转过身来，我就把他推了下去。阿辽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他很惊讶，看着站在山崖上的我，不断地往下掉。”

宋遥没有预兆地闭了嘴。楚沉沉默地看着他。宋遥只是默默地摩挲着茶盏，似乎只是在怀念一个多年前没来得及告别的故人。而他所怀念的那位故人，也许就和茶盏上的和尚一样，只是离开了古庙，而非离开了这个尘世。
宋遥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少爷，一个自从七八岁起就有这样的心机杀弟复仇的人，无论如何也说不上纯白如纸。楚沉并非不同情他，但是楚沉一边同情一边以己度人，恐怕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对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下手。
楚沉看着默默无言的宋遥。或许从此之后，他身边再没有一个可以代替宋意理、李氏来给他温暖和安稳的人了。
楚沉突然替宋遥觉得悲哀。不过他转念一想，不由得在心里嘲讽起自己来。他和宋遥一样，都是在深宅大院里长起来的人，自顾尚且不暇，倒还有心情替别人难受起来。
楚沉收拾好心境，看着宋遥道：“既如此，这桩公案也算是有个了结。”楚沉看向旁边的刀笔吏：“供词写好了吗？”
刀笔吏放下手里的笔，拿着供词站起来，对楚沉道：“回小楚大人，写好了。”
“写好了就送到柳郎中那边去，让他拿着和宋意礼对一对。”楚沉有些疲惫。宋遥将二十年前的往事一股脑说完，叙述中年月久深，现实中尚还不到午时。楚沉打开门，唤人进来换茶水、上些点心，准备下一场问讯。宋遥看着他，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