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情 第五十八章·辽遥(6)

宋遥在说到宋辽时，脸上那温和的假笑终于消散了些。像是冬日里终于消散的积雪，他的脸上那社交意味极重的笑容终于不见，透露出渺远的怀念和愧疚。
“不过好在，二婶虽然不喜欢我，但是没有恨屋及乌，没有苛待尚在襁褓之中的阿远。我有时候会去看阿远，每当我看到他含着手指头看着我笑，我就会觉得自己寄人篱下的日子过得值当。”宋遥在说出“寄人篱下”四个字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
宋意理和宋意礼确实是亲兄弟，但是轮到宋意礼和宋遥，却已经是叔侄了，毕竟不是父子，说句“寄人篱下”自然没有问题。
楚沉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心下也是冷冷一哂。“很快又是秋天了。就算父亲死了，宋府的狩猎也是不能停的。二叔他最喜欢模仿父亲，什么都要和父亲比一比，就算他自己于骑射一道平平，也还是要带着全府的人来庄子上热闹一番，以示由自己当家的宋府完全不输父亲在的时候。”
宋遥冷笑出声，但是很快就被浓厚的愧疚所代替：“我也算是宋府的人，当然也要跟着去。二叔从刚入秋就开始准备狩猎，赵二作为管家，已经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把狩猎的全部事宜准备妥当。在狩猎开始前的第七天，正是寒衣节。寒衣节祭祀故人，有的人家也会在这一天放河灯。阿辽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偷偷拉着我在晚饭后出了府，带着我到集市上，吃了糖葫芦，啃了糖人，又一人要了一碗糖水。他带着我去看了街上的人卖艺。街上有个踩高跷的，让一个脸上涂抹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孩子踩在高跷上，在高跷上扮做观音座下的童子，沿街卖艺。那孩子身上的衣服不合身，十分宽大，垂下的衣角遮住了高跷，走动的时候好像真的像是仙人，飘飘摇摇，无需用足触地。”

“阿辽看了这踩高跷，很喜欢，从小厮手里抓过一把钱就扔在地上。那踩高跷的孩子在高跷上给阿辽作揖，把阿辽逗得哈哈大笑。阿辽居然这样喜欢这种把戏，我便走到那踩高跷的孩子面前，高声让他下来，让我上去。”
宋遥好像确实觉得当时的自己很好笑，脸上露出几分童年糗事重提的尴尬和好笑来：“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阿辽身边的下人觉得丢人，要把我拉回来。阿辽制止了他们，他看着我问我是不是真的想玩这个，我对他点点头。于是他便让下人拿了一锭银子，塞到那踩高跷的孩子旁边的男人手里。那男人本来还想多敲一些，被阿辽的小厮骂得狗血淋头。不过他们的耍这把戏的行头本来就不值这么多钱，是阿辽不识数，才让他们骗了这么多钱去。那男人拿了银子，让孩子下来，喜笑颜开地把全副行头交给了我们。”
“围观的人散了。我对阿辽说，这事千万不能让二婶、二叔知道，要不然我们都会遭殃。阿辽很听话，他立马就板起脸来训斥了跟着他出来的人，告诫他们不能告诉二婶。这些人本来就觉得这不是件大事，犯不着去二婶面前说了惹阿辽不高兴，于是都答应下来。我又告诉阿辽，等我回去练好了，就能天天踩高跷给他看。阿辽很高兴，立马就要拉着我回去练习。等我们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看着我，向我道歉。他原本带我出来，是想让我放河灯。但是集市上太热闹，好吃的、好玩的太多，他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