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情 第五十八章·辽遥(4)

楚沉听得肃然起敬。一个弱女子，身体又一向不好，却能在丈夫骤然亡故之后当机立断，深夜赴京敲响登闻鼓。
“父亲是朝廷官员，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就算当时母亲手里没有证据，先帝也下令让人彻查此案。我和阿远被送到外祖家住，二叔、二婶、赵二，还有当天在庄子上的很多人，都被刑部调查过。”
“父亲生前是刑部侍郎，母亲和我自以为当时的调查不可能偏私。毕竟是为了自己的上司查案，父亲向来不是亏待下属的人，况且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得那么怀念父亲，我和母亲自然是安心等着刑部的消息。”宋遥摇了摇头，脸上温和的笑意中显出几分嘲讽：“我和母亲没想到的是，对于这些人来说，如果不出意料，下一任宋家家主就是二叔，就算二叔只是个举人，但是依照当年先帝对世家的依赖，他迟早会成为刑部的下一任主事人。对待一个有用的活人，和一个无用的死人，那些人自然拎得清。”
楚沉没法对宋遥说的这些话发表评论。宋遥也没想要听到楚沉的评论：“这个案子的结论，是马匹在林中被野兽惊吓失控，带着父亲狂奔向悬崖，使父亲意外坠崖而亡。母亲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在正堂中看到二叔和赵二一行人回到府里的时候，就晕倒了，一病不起。自从母亲晕倒之后，府里的事情自然也就都落到了二叔一家手里。我当时常常木木地，除了念书时能和先生说几句之外，旁人几乎听不到我说话。二婶以为我不成事了，她一面管着府里的大事小事，一面暗中削减了我的用度。府里的人拜高踩低，而我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还不被长辈看重，自然也就不值得再被当作府里唯一的大少爷捧着了。”

宋遥停下来，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一双眼睛看向楚沉，求证似地问道：“小楚大人，我是不是很不知好歹？宋家长房内能当家的一辈都灭绝无人了，我自然不该还占着宗子的名头享尽荣华富贵，是不是？”
楚沉看着宋遥的眼睛，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曾几何时，楚沉也问过自己，是不是太不知足了。
不过，他和宋遥的答案，应该是相同的。
宋遥没听到他的回答，但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答案。宋遥不知想到了什么，笑道：“我不再是继承宗祧的宗子，我的堂弟阿辽就成了宋家名正言顺的、最尊贵的少爷。”
从序齿来说，宋辽比宋遥要小，应该算是宋府的二少爷。但是宋辽实际上在宋府的少爷辈中地位最高，就不好再喊“二少爷”了，下人们一律以“少爷”称之。
宋遥的脑海中闪过一段记忆。他在父母去世的第一个冬天，站在一个下人房门前，紧紧靠着关着的房门，死死抱着自己的双臂。这仅仅因为他今年的冬衣没有往年那么厚，而房中的炭盆也少了几个，剩下的一个炭盆，嬷嬷和小厮还不让点。宋遥被冻得实在受不了，悄悄掀开灯罩，顾不上烫手的蜡泪滴在手背上，伸手颤巍巍地拿过蜡烛，要点燃那个被木板盖住的炭盆。当他把木板掀开的时候，他愣愣地看着空荡的炭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