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与迷宫（其二）(4)

过了许多年的时间，有两个划船的人半夜叫醒了魔法师，向他透露“北方神庙当中有一个会魔法的人，能够踏火而不受伤”，魔法师起初觉得宽慰，但又烦恼不已——若孩子发现自己只是另一个人的梦的投影，那该有多么沮丧，多么困惑！魔法师花了一千零一个秘密的夜晚，零零星星揣摸出来的那个儿子的前途，当然使他牵肠挂肚。
时间就这样过去，在多年以后的一个飞鸟绝迹的黎明，几百年前的历史又重演了——之前被火焚烧的神庙再次着火。年老的魔法师想到死亡是来结束他的晚年，替他解脱辛劳的，于是朝火焰走去。而小说在最后的结尾写道：“他朝火焰走去。火焰没有吞噬他的皮肉，而是不烫不灼地抚慰他，淹没了他。他宽慰的、惭愧的、害怕的知道他自己也是一个幻影，另一个人梦中的幻影。”

就此我们知道，全文是梦中之梦，做梦者是别人梦中之人，故事是一个梦境在其梦境中创造生命。他自己从南方的河的上游来，跟他的儿子一样肯定也被自己的创造者抹去了记忆，因此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只是告诉他要在北方的环形废墟里去做梦。
与《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斯》相比，《环形废墟》没有建构一个虚构的世界，而是建构了一个虚构的自我。《环形废墟》的篇幅即使以短篇小说的标准都显得精简，但带给我们的迷乱与虚妄感却丝毫不亚于特隆。魔法师栖身的神庙废墟是环形的，而整篇小说的结构亦是如同食尾之蛇一般的环形，故事的结束仿佛正连着故事的开始，首尾相连，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