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与迷宫（其四）(4)

此时的我感到躁动。我觉得房屋四周潮湿的花园充斥着无数看不见的人。那些人是艾伯特和我，隐蔽在时间的其他维度之中，忙忙碌碌，形形色色。我再抬起眼睛时，那层梦魇似的薄雾消散了。黄黑二色的花园里只有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像塑像似的强大，在小径上走来，他就是理查德·马登上尉。
于此时，我请求艾伯特再次取出祖父的信件，而在他转过身去的时候，我举枪对准了他的要害，扣动了扳机。
马登冲了进来逮捕了我，并把我判处了绞刑。不过我仍然把那个应该攻击的城市的保密名字通知了柏林——在战火纷飞的时候我难以通报那个叫艾伯特的城市的名称，除了杀掉一个叫那名字的人之外，找不出别的办法。
博尔赫斯的这部小说里，有非常多的巧合。比如刚好赶到火车站就有要坐的车，刚好没让追杀他的马登赶上。要去的阿什格罗夫村并没有站台名，刚好可以向月台的小孩确认而没有坐过头。这几个小孩刚好知道他要找的人住在哪，甚至率先问余准是不是要找艾伯特。而艾伯特偏偏就是研究他曾祖父留下的小说的一位汉学家，住的地方则是他童年住过的花园，等等等等。

虽然说在小说中，这样的巧合并不少见。但在博尔赫斯的这篇小说中，就算再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也是合理的。因为，在彭㝡（博尔赫斯）看来，只要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在无数个时间的岔路中就一定会发生。当他登上火车的时候，必然有一部分的他（或者说有一种选择的他）已经死在房间里，或在月台被逮捕了。
读完全篇故事后我想到了余华老师在《在细雨中呼喊》里写下的一句话：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在时间的岔路与迷宫中真正脱离选择带来的谵妄只有一种方式——死亡。在余准目击过的所有广袤无垠的时间之下，一个玩弄着幼稚的、精巧的间谍把戏的故事，成为了他当前的确实的人生：在洞悉了“小径分叉的花园”与时间宇宙的秘密后却无能为力，依然要杀死自己尊敬的人以达成卑劣的目标。他在自己人生的最后留下这样一句话：“他不知道（谁都不可能知道）我的无限悔恨和厌倦。”余准与艾伯特这样的命运，早在余准挂断电话之时就早已敲定——若一切进展顺利，余准将会只剩杀死艾伯特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