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清明(4)

那个新家在深山里，正巧是夏季，夜里我和月先生铺上凉席睡在院子里，看着漫天星辰，我常常回想起六岁时的家。他静静地就睡在我身旁，听我讲家里的故事，听我的弟弟是怎么爬上家里的参天大树，然后被妈妈一顿训，听我的妹妹是怎样可爱的猫儿，听我的母亲是一个怎样温柔而又坚强的人，还有我那像巨人一样强大的父亲。我一提到父亲，就会提到我是如何地憧憬父亲，又有多么想要成为那样的猫。
有一天夜里，月先生听完，闭上眸子，思考着什么。正当我以为他睡着了，翻身注视着他的侧颜准备入睡，他突然开口道:“明年清明，我们……去给你的家人立墓吧，他们就会在这人间重新有个属于他们的家，我们每年都可以去见他们，你到时候，可以告诉你父亲，你有多么仰慕他。”
我听愣了，半张着嘴傻傻地看着他的脸，他突然转头看向我，翠绿的眸中倒映了一片星辰，温柔地笑了。
“……真的吗？”他们还能听到我对他们说话吗……？
后半句我没说出口，因为夺眶而出的泪水已经把说不尽道不出的话尽数宣泄。
月先生摸了摸我的头，说:“真的，神仙是不会骗猫的。”
第二年春，我和月先生去了曾经的家，几百年没有回过的家此时长满了植物，但我还是能认出所有的家具，甚至桌子上还有未收拾的碗筷，长满了青苔。

月先生让我搬来了几块石头，他用带来的墨笔潇洒写下我家人们的名字，再一块块立在家前。
他说，这石头就是他们的归宿了。
我向来相信月先生的话。于是每年春都和他来这里，对着这几块大石头神采奕奕地讲自己过去一年做了怎样怎样的事。
月先生每次都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或是喝茶或是吃带来的糕点，看着我眉飞色舞，看着我像个六岁的孩子一样兴奋地向父母倾诉。
就这样过了大约几千年，人类不再发动战争，越来越多新奇的玩意出现，我也明白了我每年和月先生做的事情在人类口中叫做扫墓。
成年后，我已经比月先生高出半个头了，曾经高高瘦瘦的身影此时显得有些娇小，月先生也越来越拿我没办法，我总是一趁他不注意就往外跑，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心。
而我每当阴雨天淋成落汤鸡溜回家时，月先生看见我总会展露笑颜，像是第一次遇到时一样，笑得轻轻然。
有那么一天，雨下得很大，像是我六岁那年第一次遇到月先生时下的雨一样。
我闷闷不乐，哪怕月先生用我最讨厌的会吹风的塑料玩意儿吹得我满脸头发，我也一言不发，回忆着那天的情形。
月先生温柔地用细长的手指拨开我脸前的碎发，问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