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战争（中）(3)

九
混合着泥粒和血珠的空气呛得我从昏厥中清醒过来。眼前不是阴暗的审讯室，还是在战场上。周围很静，乌鸦在头顶盘旋，发出难听的聒噪。
右手压在半块混凝土板下面，却没有一点疼痛感，神经和肌肉已经随着泥沙一起烂在了地里。比起肉体残疾的苦痛，心里挫败的伤害更加刻骨铭心。
残破的手掌已没有惋惜的必要，稍用些力，破碎的腕骨就脱落下来，缠上绷带的断臂像一支造型可笑的火把。摆脱累赘，我小心地站起来，观察周围的情况。看起来，敌人的情况并不比我们强到哪去，在一些地方，他们蚱蜢一样草绿色的躯干几乎超过了浅灰色的守军尸体。我感到些许安慰，或许，我没有辜负军人的使命。只是可惜，再也不能亲手拿起枪了。
靠着“埋葬”右手的那片废墟坐下。运筹帷幄的梦想如没有命中任何目标的子弹般坠落，陷入空虚的土壤，甚至没有掀起一星尘土。
现在，我所能做的，也许就是一个失败的指挥官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我用仅存的左手从枪套里掏出父亲赠给我的20岁生日礼物——一把乌黑锃亮的M1911A1自动手枪。那仿佛一柄工艺品的杀人利器，此刻顶在我的咽喉处。如果我死了，就可以逃脱军事法庭的审判，还能成为以身殉国的烈士。父亲……他会哭吗？那个不苟言笑，脑子里满是沙盘和形势图的家伙，常常住在军营，连家都没回几次……我想象不出那个男人脸上露出悲伤表情的样子。他大概会为这样的英雄儿子高兴的，哪怕他并没有继承他的天赋和意志。